朝廷使者抵达兰州。
带队的是李倓的老熟人,黄门程元振。
李倓与长史李泌、别驾张延赏在正堂与程元振见面。
“程公公亲自来兰州,不知所为何事?”李倓和声询问。
“咱家奉陛下旨意,前来传旨。”程元振指了指身后小太监手里捧的檀木盒。
李倓立刻与其他人一道退后数步,跪道:“臣建宁王李倓跪领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其他人随声附和。
程元振打开檀木盒,取出圣旨,当众打开,面容严肃的宣读。
“敕曰:入而弼政,虽伫忠贤;出则分忧,更资循理。建宁王李倓,出镇一方,公忠体国,攻伐有道。朕闻举贤不避亲,故加封李倓为齐王,赐配宁亲公主之女张氏,则吉日完婚,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倓恭敬的举起双手,接过圣旨。
拿着圣旨,李倓起身,向程元振道:“公公远来,必然疲惫,可先往馆驿歇息。下午,为公公接风洗尘。”
“咱家歇息不了啊,手里还有一封圣旨。”程元振故作长叹。
“还有圣旨?”李倓稍微一想,便笑道:“莫不是给和政驸马的?”
“非也。乃是给尚书右仆射、冀国公裴冕的。”
“什么?冀国公?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殿下可能不知,陛下圣明,敕封冀国公御史大夫、领成都尹并剑南节度使,旨意正在这里。”
“剑南还在攻略中,尚未彻底收复。”
“不是已经收复了三州吗?”
“这……”
程元振微笑着。
李倓从最初的震惊迅速回过神来,命张延赏领朝廷使者到馆驿歇息,下午为他设宴接风。
等程元振走后,李倓沉声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一面加封我,却不加封功劳最大的妹夫。还让贴身太监传旨,敕封裴冕担任剑南道节度使。”
“意思不是很明白吗?”李泌笑道,“朝廷对手握重兵的驸马不太信任,所以提前把剑南道给了裴冕,还通过加封,稳住殿下。”
“就算是不信任驸马,也应该加封他才对吧。”
“谁让殿下掌握着大后方呢,只要稳住了殿下,则陇右无忧。”
“哼!无聊之举!剑南还没归于王化,他们就开始梦想着大吃烤全羊!”
李倓气鼓鼓的,几分郁闷几分恼怒。
李泌则显得淡定多了,笑道:“殿下别气恼。有的时候,这的确是个问题。有的时候,也是好事。殿下试想,如果吐蕃不是因为大论地位不稳,担心大权旁落。为了建立武功,急功近利,进攻天竺,哪有现在相对轻松的局面。”
“说的也是。”李倓哭笑不得,“只盼望妹夫能够大局为重,不要多想。”
李泌不说话了,也无法可说。
陇右节度使府的后花园里,春意盎然。
和政公主携两岁大的儿子杨暻,在花园里赏花。
薛瑶英来到后花园,将程元振传旨的内容,告诉了她。
“可喜可贺啊。”和政公主吩咐道,“齐王是我兄长,他被赐婚,不能怠慢。你速去准备绢三十匹、布五十匹,珍珠十斛,待会儿去道喜。”
“是。”薛瑶英退下。
一旁伺候的张宁不解道:“怎么只见齐王受封,不见驸马的封赏?”
和政公主一听,笑道:“我夫君已是陇右节度使,神武大将军,赵国公,年仅二十九岁获得这么高的殊荣,已是非常难得,夫复何求?”
“可是……剑南道是驸马打下来的,就算不让驸马兼任,起码要等到剑南一地被平定之后吧。”
“嗯?”
“奴婢多嘴。”
和政公主看着被丫鬟陪着玩耍的儿子,若有所思。
她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
但,身为皇室子弟,她却不能这样肆意表达不满。
因安禄山的叛乱,朝廷对于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将都忌惮三分。
前不久,郭子仪刚被免了朔方节度使,接替他的是李光弼。
这个时候,朝廷就有流言传出,郭子仪将出任陇右河西节度使,代替征伐不利的杨错,继续攻略剑南。
一直没坐实,和政公主也没有多想。
现在,有了这封旨意,公主内心反而放下心来。
父皇牵制驸马,反而说明还要继续重用他。
两者明明相违背,却现实如此。
“公主,有人求见。”薛瑶英去而复还。
“谁?”和政公主不禁皱眉,谁居然让薛瑶英连置办道喜的礼物都暂时放下。
薛瑶英靠近,在和政公主耳边小声道出姓名。
“什么?是她!”
和政公主猛然起身,命张宁继续陪伴世子,而后快步离开。
敞亮的房间里,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相貌俊秀的男子,眉眼间却有几分英气,又有几分魅色。
公主快步进来,见到来人,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怅然。
“和政公主,久违了。”男子一开口就暴露了他是女儿身的事实,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般婉转动听。
“的确是久违了,安思霖!”公主一步步上前,仔细打量着来人。
却发现她并没有因为最近一连串的变故而意气消沉,反而光彩照人,雍容大气。
公主心里啧啧称奇。
安思霖笑道:“公主,你是没想到我敢到这里来吗?毕竟,我可是大燕余孽,叛贼之女。”
公主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单纯佩服你的淡定,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还能保有这份雍容华贵的气度,的确不简单。”
“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自然不挂在心间。公主何尝不是饱受人间心酸,且不说杨错的几起几落,就连皇室内部也是动荡不安。张皇后与李辅国内外勾结,权倾朝野。任用佞臣,排除异己。屡屡打压杨错,不禁让人寒心啊。”
“各有各的道,只是经历略有不同罢了。再说你此来,恐怕不是简单的与我见面而已吧。”
“没错。只不过,我说出来,你一定会心里难受,却又不得不同意。”
“什么事?”
“我要去剑南!”
和政公主闻言一怔,却又没有开口的想法。
半响后,她只有两个字“可以”。
油绛县前线,两军仍在激烈的交锋。
“乔先生,崔将军有消息传回了吗?”杨错出声向乔琳询问道。
“暂时还没有,我想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乔琳摇头说道,“适才有水军探哨回报,剑南水军一切如常,并无异动,相信他们并未察觉崔将军的动向!”
“只要崔将军进行的顺利,邓阳就必退无疑了!”顿了顿,乔琳笑着说道。
“嗯。”杨错应了一声,低头查看起地图来,目光的焦点聚集在标注“三山”字样的那一点上。
油绛县城西五里,剑南军大营,中军帅帐。
“今日伤亡情况如何?”作为新任的兵马大元帅邓阳沉声向朱翔询问道。
“阵亡三百余人,伤五百,其中有两百暂时已丧失战力!”朱翔已将伤亡情况清点过,迅速地回答道。
邓阳花白的眉毛一紧,重重地叹了口气。
油绛县城下的这场战斗完全是消耗战,每天都有数百士卒或死或伤,让这员老将倍感心痛。
虽然邓阳也认为策应绵州很有必要,但以这种所谓“围魏救赵”的方式却似乎有些欠妥。
“大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崔群眉头紧蹙,沉声说道,“请大将给末将一支兵马,绕过油绛县,直接奔袭龙县,想必可以牵动杨错,如此一来战局或有转机!”
“不可!”朱翔摇了摇头,劝谏道,“前番大……哥舒将军亦曾用过这一方法,却被杨错识破。杨错此人知兵善略,诡计多端,必然有所防备。”
“但……”崔群虽知朱翔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
“分兵奔袭之法不可行,易为敌军细作所察!”邓阳沉声说道,“当日我大军乘夜进袭油绛县,原以为能够出其意料之外,但最终仍为其细作所察,足可见杨错如何重视细作探哨之事。而今也不知有多少杨错的细作潜伏在我军四周。恐怕我军稍有异动,便会为其所察!”
“但这般下去,我军纵有万人也消耗不起啊。”崔群无奈地说道,“油绛县扼守龙州门户,破不得油绛县,陆路便不通畅。可恨水路也突破不过去……也不知绵州那里怎样了?”
昌隆县与昌明县最为邻近,但是昌隆县论地势险要与重要程度远不如油绛县。这也是剑南军屡次北上,去不碰它的原因。
这样的地方随时可以得到,但是油绛县却是必须小心。
“踏踏踏……”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血迹斑斑的士卒掀帘进到帅帐之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启……启禀大将,大……大事不好!”
“究竟何事,快快道来!”邓阳心中一紧,急声问道。
“陇右水军统领崔宁率军攻破昌明县,并将我军囤积的粮草焚烧一空!”那士卒定了定神,大声禀报道。
“什么?”帐中诸将如遭雷击,立时都呆住了。
崔宁明明一直在跟剑南水军统帅梁无忌对峙,而且通往昌明县的陆路早就被邓阳大军封住,涪江水路又被梁无忌堵死。
崔宁究竟是如何突然将昌明县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