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扶州城内,正堂。
“此战共击杀敌军四千余,俘敌九百余,另外逃窜之敌大多已被风字营击杀。敌军副帅雷仝被二将军所斩,但敌军主帅郭嘉珍至今仍下落不明!”
“我军阵亡士卒五百余,另有两百余士兵重伤!”
曲环不紧不慢地向此战的统帅杨天佑,禀报着战果。
“恩!”杨天佑轻捋颔下短须,微微点头说道:“曲将军,郭嘉珍会不会已在乱军之中被杀?”
“确有一个穿着郭嘉珍盔甲之人被击杀,但经过降卒确认,并非郭嘉珍本人!”曲环摇了摇头说道,“有降卒供认说,郭嘉珍曾与被末将擒获的吴岚躲进那片树林中,随后便不知所踪。看来要想知道郭嘉珍下落,只有向吴岚询问。但那吴岚骨气颇硬,恐怕未必便能问得出来!”
“问不出来便作罢!量此等无能小辈,即便逃回剑南,又有何能为也?”杨天佑轻捋短须,不以为意地说道。
“踏踏踏……”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崇文急步走进亭中,向杨天佑、李晟、曲环等人各施一礼后,大声说道:“启禀二将军,无当飞军统领崔宁送来军情急件!”
“拿来我看!”
不多时,览毕崔宁绢书上地内容后,杨天佑目中精光一闪而过。
“二将军,崔将军的急件上说了什么?”曲环知道必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急忙出声询问道。
“大帅已将进犯龙县的剑南军哥舒晃部击退!现在那哥舒晃正领军朝扶州而来,似有意‘救援’那郭嘉珍脱困。”说到最后,杨天佑面上已现出一丝冷笑。
郭嘉珍军已彻底败亡,哥舒晃即便想救也救不了了!
“二将军,这正是个一举击灭剑南军主力精锐的良机……”李晟忽地眼中一亮,出声说道,“剑南军最擅者,便是山地作战。以陆战而论,其绝非我军敌手,只以风字营一个营,便可抵敌万余敌军。若那哥舒晃敢来扶州,正是以他之短,击我之长,一举而破之绝非难事。”
“恩!”杨天佑略一思索,点头称是,“李将军之言在理!既然哥舒晃自己送上门来,我等焉能拒之?”
“曲将军,速加派风字营斥候探寻扶州城南方圆二十里以内情况,密切留意哥舒晃进犯之动向!”杨天佑当即沉声对曲环吩咐道。
“是,二将军!”曲环出列,应声领命离去。
“李将军,调派人手清理城南战场,不可使哥舒晃察觉郭嘉珍业已被歼!”杨天佑继续向李晟命令道。
“是!”李晟领命后,并未立即出厅,又提了一个建议说道,“二将军,那郭嘉珍军所留下的军营是否也要整理好?”
“恩!”杨天佑点头说道,“李将军不提,此事我险些忘却!此事就交由李将军操办吧!”
“末将告退!”
乾元元年八月十九日,凌晨寅时。
哥舒晃率军抵达扶州以南的南坪附近。
随即,按照事先设计的救援计划哥舒晃将麾下步军一分为四。
第一部,由孟起统领半数山地军留驻南坪以南的群山峻岭,负责阻击尾随追击的崔宁山地军。
第二部,由凌武统领步军一部,打哥舒晃旗号,大张旗鼓,诈做自白水进击扶州之东、救援郭嘉珍,以吸引扶州敌军注意力。
第三部,由韦熊统步军各一部,继续西进,而后自白水北上,进击扶州之西,诈做自成都而来的援军,目的同样是为了吸引扶州敌军的注意力。
第四部,由哥舒晃亲统最精锐步卒,走陆路直奔扶州,利用敌军注意力分散之机救出郭嘉珍,若成功后便直接撤退。
哥舒晃情知自己地计划风险性极大,一个不慎,非但无法救出郭嘉珍,很可能连自己也会搭进去。
但实在是情势所迫,又不得不如此救援。
而救郭嘉珍的最大障碍,就是敌军来去如风的骑兵。如果不能施计将敌军的骑兵调开,所谓救援便无法实现。
赌博!哥舒晃自认在进行一个关乎剑南命运地赌博!
八月十九日清晨,扶州城方圆百里以内,竟然都被自四更时分突然生起的大雾所笼罩。
雾气之浓,几可使对面不能见人。
扶州城西南郭嘉珍军大营,昨夜被破坏的营门已做了简单的修缮,被捣毁的营帐被重新竖立了起来,遍地的死尸也已被移至旁处。
各营门处,甚至可见一队队“剑南军”正在把守……
一切看起来,皆如昨日军营尚未被袭破时一般。
“这场大雾生的真不是时候……”营中,一袭剑南军盔甲的李晟轻叹了一口气,对身旁的曲环说道。
“恩……”曲环点了点头,沉声应道,“这样的大雾,斥候根本就掌握不了敌军的确切情报!”
“看这样子,再过一个时辰大雾也未必散得了!”李晟摇头说道,“幸好我等只需以逸待劳,坐等那哥舒晃前来。否则在这种天气下出击,实是太过冒险!”
“李将军,末将先回风字营那里!照时间来看,一个半时辰哥舒晃差不多也该到扶州附近!”曲环看了看身旁的“更漏”估摸了一下时间,对李晟说道。
一个半时辰前,雾气尚薄之时,一名风字营斥候曾发现大队剑南军步卒正沿着白水朝扶州进犯,但其后雾气变浓,便再也无法探寻敌军的确切踪迹。
“恩!”李晟点头说道,“探寻敌军踪迹一事,还需曲将军多多费心。”
“在下职责所在!”曲环朗声应道,随即正待上马离营,却见一骑快马自北门驰进营中。
“报!”马上之人正是曲环派出的风骑兵斥候。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曲环禀报道,“启禀将军,西面白水方向发现敌军!”
“什么?”曲环心中微微一惊,立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个时辰前!”
“为何回报如此之迟?”曲环剑眉一挑,略带怒气地责问道。
“启禀将军,雾气太浓,道路方向难辨……”那名斥候踌躇着解释道。
“此事也怪不得他,曲将军且莫恼怒,先将敌情问清!”李晟来到曲环身旁,出声说道。
“恩……”适才曲环的怒气,也只是闻听敌情一时过于焦急而至。
稍一思索之后。曲环也知在漫天浓雾之下,这名斥候能够赶回来已是相当难得。
“敌军有多少人马?你发现之时,距扶州还有多远?”
“小人发现敌军时,他们距扶州大约还有十里,但当时大雾已经变浓……所以小人未能看清敌军到底有多少人,只知道白水上有许多临时征调的民船!”
“你先回扶州城中,向二将军禀明此事!”曲环眉头微皱,沉声吩咐道。
“小人告退!”
“李将军,经白水而来的这支敌军莫非是成都的敌军?”待那斥候离去后,曲环略有些疑惑地对李晟说道。
“十之八九是的。”
“未曾想,成都的敌军竟然来得这般迅速!事态有些严重了。敌军越来越多。可偏偏又碰上这场大雾,难以分辨敌军动向,须得更加谨慎应对,否则有可能歼敌不成,反被敌伤!”
李晟面上现出凝重之色。
“只能希望大雾早散……”曲环拧眉说道。
扶州城西南,三千余名精锐剑南军步卒在哥舒晃的率领下,冒着漫天大雾朝扶州方向快速潜行。
这漫天的浓雾,其实也在哥舒晃的计划之中。
在昨夜,经验丰富的孟起,根据水文和空气的湿度,判断出今晨会有大雾,并向哥舒晃汇报了这一情况。
哥舒晃闻讯后大喜过望。立时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可资利用的有利条仵,并据此调整了自己的救援计划。
只要有熟识扶州地利的人带路,再配上一些可用来指示方向的工具,这大雾正是潜匿行踪的最佳掩护。
而哥舒晃自己,恰恰就是一个极为熟悉扶州地利的人。
“大将,适才那名敌军斥候已被末将射杀!”崔群手持强弓来到哥舒晃跟前,低声禀报道。
“是否将那匹战马一并射杀了?”哥舒晃沉声追问道。如果只射杀斥候,却放走战马,逃走的战马一旦被敌军其他斥候所发现。很容易便会暴露己军行迹。
“大将放心,末将已经确认过,人和马皆已倒毙!”崔群点头肯定地说道。
纵然有大雾阻隔,但凭崔群的神射技术,其实早已不需以眼睛来定位,只要根据一点声响便可判断出对象的方位所在。
“做得好!”哥舒晃微微颔首,随即弯身拣起了一块泥土,用手捏了一捏,“离扶州还有大约几里路,再往前遭遇敌军的可能性将会增大,务必要更加小心谨慎。”
顿了一顿,哥舒晃有些担心地继续说道:“也不知少将军他们的情况究竟如何?”
“有雷将军和吴将军从旁辅佐,少将军定可支撑大将赶到!”崔群对雷仝和吴岚的能力显得很有信心,“末将反而担心凌将军等人能否分散到敌军注意力!”
“即便他们无法成功,我也要救出少将军!”哥舒晃眼中射出决然之色。
“大将!”负责统领斥候在前探路的蒙城突然来到了哥舒晃跟前,神色有些奇特地禀报说道,“前方斥候发现了一名昏倒在树丛中的陇右军步卒,那人的样子很像是少将军。”
“哪位少将军?”崔群一时还没会得过神来,疑惑地问道。
“是少将军!”
“快把人送过来!”哥舒晃面色一凛,立刻吩咐说道。
不多时,蒙城亲自背负着一人,疾步返回到哥舒晃身边,随即小心地将背上那人放置在地。
“果然是少将军!”虽然那人面上血迹斑斑,而且沾满了灰土,但哥舒晃还是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准备去救援地郭嘉珍。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不妙地感觉从哥舒晃的心头涌起。
郭嘉珍怎会如此狼狈不堪地出现在此处?
莫非……
“快将少将军弄醒!”已不敢再想象雷仝、吴岚以及那数万将士的命运,哥舒晃急声说道,“崔将军,传令全军停止前进,暂且原地休整!”
“是!”尽管尚有些不明所以,但崔群还是应声领命离去。
“大将,为何停止了前行?”梁无忌跟随在崔群身后,来到哥舒晃身旁,不解地询问道。
但很快,他地注意力便转移到了正幽幽转醒的郭嘉珍身上。
“少将军?”梁无忌大吃一惊。
“呃……”郭嘉珍呻吟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即突然有些神经质地大喊了一声,“杀!”
“少将军,少将军……是我!”哥舒晃屈身蹲地,和声对郭嘉珍说道。
“哥舒晃……哥舒将军?当真是你?”郭嘉珍看清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不敢置信地惊声说道。
这一刻,郭嘉珍长期以来对哥舒晃的怨恨嫉妒,已被那满心的喜悦和惊异所代替。
“是我!”哥舒晃点了点头,和声询问道,“少将军,为何你会独自身在此处,雷将军和吴将军他们呢?”
“哥舒将军,我……我……攻略扶州的大军已全军覆没,雷将军与吴将军恐怕皆陷在了敌军中。”郭嘉珍悲戚地回答道。
“什么?”不仅一旁的的崔群、梁无忌等人惊骇欲绝。
就连哥舒晃也面色瞬间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