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晨,扶州城,南门。
按照每日的惯例,李晟在开启城门前,先策马前往四门城楼仔细探察一番,确认了城外并无异状之后,随即通令守卒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入。
“李刺史,城外好象有水军的兄弟过来!”
李晟上马,准备从南门返回刺史府,突然听到城楼上有守卒大声禀报。
“有多少人?”李晟面色一凛,立时翻身下马,快步走向城楼。
“只有,一个人!”
“就算是诈城的敌军,一个人也掀不起风浪来。”轻出一口气,李晟面色稍稍放缓。
如今剑南军的东线战事已经结束,腾出手来之后,剑南军必然会展开反扑,扶州便是其可能的攻击方向之一。
以扶州三千不到的守军,李晟不由得不谨慎。
两盏茶的工夫后,刺史府正堂。
“剑南大军已然出动,但目前方向不明。以崔将军掌握地情报来看,敌军水师已全数出击,而步军数量不明。”李晟手持崔宁的军情文书,面色沉肃地对参与议事的郡中主要文武官吏说道,“但不管如何,我扶州必须加强戒备,万不可予敌可乘之机!”
“良器,是否需要向建宁王殿下求援?”扶州别驾崔佑甫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兰州面临来自吐蕃的压力,兵力本不宽裕,敌情未明之前,不宜轻易向殿下求援。”李晟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但应该将此事通报殿下,让殿下能早做准备。”
“军务方面,震是外行,文达自行参详!”崔佑甫点头说道。
“诸将听令,从即日起四门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间,若不得我令,任何人等不得擅开城门,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
八月十一中午时分,李晟再收到来自崔宁的敌情通报。
大批剑南军步卒从松州翻山越岭,但具体方向仍不明确。
八月十一日晚,戌时,夜阑人静。
扶州城,北城楼,一名守卫士卒忽然隐约地听到城外有奇怪的声音,急忙向值巡城楼的军司马禀报情况。
“戒备!”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军司马凝神倾听了片刻,立时判断出奇怪的声音,正是兵马行军的脚步声。
随即大声喝令起来:“速去通报李刺史,有兵马正在接近北门!”
行军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盏多茶的工夫后,一支千人左右的兵马出现在了北城门外。
“嗯?”那军司马惊讶地发现这支深夜造访的兵马所穿地竟然是自军衣甲,忙大声喝问道,“城下是谁的军马?为何深夜来到扶州城?”
“城上的兄弟,我们是奉建宁王殿下之命,星夜兼程前来增援扶州。请开城让我们进去!”一个操陇右地方口音的男声迅速回道。
“城上的兄弟!我们已经连续赶了一天多的路,弟兄们个个又累又饿,快开城让我们进去吧!”
城外兵马的领头之人,不断地朝城头上喊话。
“李刺史有令,夜间未得他准许不得擅开城门!你们稍等片刻,李刺史就快过来!”
虽然城外的是自家军马,但值城的军司马的仍然不敢开启城门,大声地朝城下解释道。
“烦请快点,弟兄们都快撑不住了……”城下喊话之人语气略显有些无奈地回道。
“踏踏踏……”披挂整齐的李晟,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楼,沉声向值城的军司马问道:“情况如何?”
“参见李刺史!”那军司马躬身向李晟行了一礼,迅速回答道,“城外的好象是自家军马,说是奉殿下之命前来增援扶州!”
“殿下的增援?”李晟眉头微微一皱,面上现出疑惑的表情,随即大步走到城墙外沿,举目向城下看去。
城下的那支兵马并未燃有火把,李晟只能靠城楼上火把的亮光,依稀地判断出对方的人数约在一千至一千五之间,其所穿衣甲的颜色、样式,也的确跟自军士卒的制式衣甲很相似。
“领军者是谁?报上姓名、军职!”李晟高声朝城下呼喝道。
“杨将军麾下第二曲都尉崔群!”起先喊话之人迅速回道。
“嗯?”李晟忽然轻噫了一声,眼中精芒微闪。
略一沉吟后,李晟语气稍稍放缓地喊道,“可有调动的手令?呈给我看一看!”
那应话的都尉崔群摇了摇头,高声回道,“因调动匆忙,没来得及开具手令!刺史,我们的确是从陇右赶来的增援军马,请开城让末将进去。弟兄们连续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好吧!”李晟微一思索后,高声应道,“你等稍等片刻,我这就命人开城!”
“多谢刺史!”
快速步离城墙外沿,李晟面上的表情立时变的沉肃下来。
他将值城的军司马叫到自己身边低声说道:“立刻秘密派人通知其余三门戒备。不得我令绝不得开启城门。再传我将令,从城中军营调劝人马到北门城楼下待命!”
“啊!”那军司马愕然低呼了一声,惊讶地说道,“李刺史,这是做什么?”
“不要出声!城下的根本不是援军。若不出我料,十之八九是剑南军前来诈城。”李晟领着军司马走下城楼,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现在要即刻回府安排迎战事宜,你留在此处与城下敌军周旋,切记不能开城。也不可露出已将他们识破地言行。”
“李刺史。末将该用什么借口来拖延他们?”军司马震惊过后,急忙问道。
“借口自己去想!”李晟翻身骑上自己的战马,随即策马朝刺史府方向疾驰而去。
李晟快步走出书房,将两封墨迹未干的绢书和两枚令牌分别交给两名业已等候在院中的快马传信士卒,沉声说道,“你二人持我令牌,分别出东西两门,将手中告急文书以最快速度送往怀道。”
顿了一顿,李晟继续说道,“东、西城门外皆可能有敌军埋伏,出城之后务必小心。若遇敌无法逃脱,就将文书吞下。不可为敌军所得!切记!”
“是!”两名传信士兵齐声应道。
“出发吧!”李晟将手一挥,沉声说道。
两名传信士兵领命后,迅速翻身上马,自刺史府后门离去。
“李将军!”传信士卒刚离开,从刺史府前院即传来崔佑甫的声音。
“崔公。”李晟寻声迎向崔佑甫。
“李将军,听闻有敌军伪作主公援军前来诈城,可有此事?”崔佑甫身上的衣服尚有些凌乱,很明显是在睡梦中被叫起,而后便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刺史府。
“正是如此!”李晟神色严肃地点点头。
“李将军为什么会如此肯定是敌军前来诈城?”崔佑甫对军情只是略知一二,疑惑地问道。
“我稍稍试探了一番诈城的敌将,发现两个绝大地疑点。”
“其一,陇右军中诸将,除驸马外,从来只称杨天佑为‘二将军’,根本就无人会叫什么‘杨将军’。诈城敌将却自称是什么‘杨将军’麾下第二曲都尉,简直太过可笑!
“其二,我随后曾‘诈’问那敌将有无军马调动手令,他居然回答‘调动匆忙,未及开具’,只可惜我军调动军马从来不开具手令。”
“由此可见,敌将对我军情况虽有所了解,却只知皮毛,不知精要。这般伎俩,如何瞒得过我!”
说到最后,李晟不禁冷笑出声。
“原来如此!”听得李晟解释之后,崔佑甫面露恍然的表情,但随即又有些紧张地问道,“李将军,诈城敌军可是剑南军?共有多少人马?”
“十之八九应是剑南军,诈城之军只有千余人,但必然还有大队敌军隐在城池周围!”见崔佑甫有些紧张,李晟出声安慰道。
“崔公不必担忧,我已命快马前往怀道求援,若不出意外,三、五日之内援军必可赶到。扶州城中尚有三千军马,纵然敌有十倍之数,我也有信心支撑他十天半月,届时援军一到,便可里应外合一举破敌。”
“有李将军这番话,我便放心了!”感受到李晟言语中流露出的自信,崔佑甫欣慰地说道。
“崔公,请你暂且在刺史府坐镇大局,我到北城楼再去会一会那诈城的敌军!”
“嗯!”崔佑甫点了点头,随即恳切地嘱咐道,“李将军务必小心!”
“为什么还不开城门?莫非是在戏耍我等!”
待李晟重新回到北城楼之时,城外的援军早已怨气冲天,领军的都尉崔群更是连声朝城上质问。
“崔都尉千万别着急,吊桥的缆绳出了些问题……稍等……”值城军司马满头大汗地向城下“解释”道。
而在李晟的指挥之下,两百名弓箭手悄悄地爬上城楼,在城墙内沿一字排开,随即各自抽箭上弦做好了射击准备。
“让我来,你先退下!”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晟举步来到值城军司马地身旁,沉声对其说道。
“是,刺史大人!”军司马嚓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出一口气,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