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诗良辅的指挥下,剑南军好不容易才杀出的缺口立即便被填堵了起来,两翼的虎字士兵迅速向中央集中,将残余的百多名剑南军士兵团团围了起来。
随即,便是无情的击杀。
四面八方齐刺而来的长枪,将一个个剑南士兵刺成筛子。
朱翔望着麾下士兵淹没在对方的人海之中,心中悲恸欲绝,却没有一点办法。
眼见十数名敌军长枪兵恶狠狠地朝自己猛扑过来,朱翔一咬牙,手中大刀猛拍马股,策马朝山下狂奔了起来。
“休想逃走!”野诗良辅怒喝一声,抄起一支投枪投出,投枪以惊人的速度激射向朱翔的后背。
“娘的!”听到投枪破空袭来的风声,朱翔心知不妙,急忙猛夹马腹,提起缰绳。
跨下战马会意地纵身跃起,随即投枪从马身下疾射而过。
还未等朱翔出得一口气,原本被放置在马身上的宋世礼尸身竟因巨大的颠簸而跌落到马下。
“给我留下!”又一支投枪随着野诗良辅的怒吼破空激射而至。
为闪避投枪,朱翔只得无奈地策马继续狂奔起来。
生气全无的宋世礼,静静地仰卧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未能瞑目的双眼仍直直地注视着渐渐昏暗的天空。
涉及三方、参战总兵力达两万八千余人的石门山之战,在夜幕降临时,彻底划上了休止符。
最早参战的两方,宋世礼军和叛军,都成了这场角力的失败者。
在折损了大量有生兵力之后,两军的残余士卒最后都落得阶下囚的下场。
而渔翁得利的陇右军,则借此一战将龙州的有生军力几乎剿除。
由此,龙州已经全然不设防地展露在陇右军面前。
这一战中,剑南军全军覆没。
统军主帅、龙州刺史宋世礼阵亡。
叛军全军覆没!
叛军首领秦侃、陆万都阵亡。
相形之下,陇右军的伤亡要小上许多,阵亡或因重伤而失去战力的将士数百人,其中绝大部分伤亡都是与战力顽强的朱翔麾下精锐交战时所致。
不论从战略,还是从战术的层面上来看,这一战陇右军都绝对可称得完胜。
稍有些让人感觉遗憾的,是朱翔的脱逃。
他竟然能够领军强行突破虎字营的防守,倒是颇有些出乎作为主帅的杨错的意料。
待杨错察觉情况不妙时,朱翔已经突出了包围夺路狂奔而走。
由于天色暗的缘故,无奈之下,杨错也只能放弃了追击。
但在目前的形势之下,纵然朱翔能够安然逃回龙县,也不足以对陇右军构成威胁,因为整个龙州已无兵可用。
朱翔若是妄想据守龙州,只能是自取灭亡。
此外,由这一战杨错总算也见识到了剑南军的真正战力。
与之前遭遇的那些战力低下的士卒不同,此战陇右军经受了剑南军中真正精锐的考验。
那支近千人的剑南军精锐,经历了与叛军的混战之后,又遭遇陇右军的奇袭,在这样的逆境下,居然还能够顽抗到最后一刻,并给我军造成了好几百人的伤亡,战力着实强悍!
若是剑南军中都是这样的精锐士卒,陇右军南下平叛之路将是寸步难行!
天色已沉。
在整理战场、收拢俘虏之后,杨错令兵马移师石门山南的平地,扎营以做休整。
近三个时辰的行军,加上小半个时辰的战斗,已令士卒们相当地疲劳。
星罗棋布的军营中,一堆一堆的篝火被燃起。
士兵们纷纷围在火堆旁,一边进食干粮充饥,一边谈论着刚刚结束的战斗,间或还会响起一阵阵笑声。
少数士兵则因太过疲劳,已靠在同伴身上沉沉睡去。
中军帅帐内,杨错与军中一众将校尽皆席地而坐,商讨着下面的作战计划。
“马将军,俘虏都安置妥当了吗?”把玩着从战死的秦侃身上搜出的“蜀王”印信,杨错和声对马燧问道。
“是的,大帅!”马燧点了点头,迅速回道,“六千多俘虏被末将分散关押在五处,由山字营负责看守,末将也已命人给他们分发了一些干粮充饥。”
“可什么异动?有没有人妄图逃跑亦或反抗?”
“大帅请放心!那些俘虏大部都是新兵,经过今日一战早已丧失胆气,没有人敢有任何异动。”马燧笑着道。
“恩!”杨错微微颔首,随即沉声说道,“经此一战,龙州的有生军力已几近被我军全歼。接下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最快时间内收占龙州各城县。马将军、野诗将军!”
“末将在!”马燧、野诗良辅正要起身接令,但随即又在杨错的手势下坐了下来。
“明日一早,你等即领麾下兵马,奔袭龙县。夺城后,即将朝廷檄文通传全郡,勒令龙州各城县尽速归降!”
“得令!”
“我军夺占龙州后,想要尽快安定民心,恢复治理,是离不开本地士族的相助。”
转过头,杨错和声对坐在韦皋下首的严越卿道:“严将军,严氏是本地望族,我希望你能够说服族中长者,为我安定龙州助一臂之力。”
“末将必尽力而为!”严越卿毫不犹豫地慨然应道。
就目前这个情况,严氏全族与陇右军已经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由得严越卿不答应。
“恩!他日平定剑南、剿除逆贼之后,我会向朝廷举荐你族中有识之士出任龙州刺史一职。”杨错承诺。
“多谢大帅!”严越卿面上现出异样的喜悦之色,立即起身,单膝跪地向杨错拜谢。
龙州刺史职务虽低,却是代表自己及全族再度回归大唐,不再被当做附逆,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起来吧,严将军!”杨错摆了摆手。
承诺日后向朝廷举荐由严氏宗族里的有识之士担任龙州刺史,并非杨错一时心血来潮的胡乱许诺,而是他慎重考虑的结果。
剑南一地,自古以来的离心力都很高。
由于地势及历史成因,士族势力可以说是根深蒂固。
这些士族拥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更掌握着深厚的名望,实力绝对不容小视。
何况,望族彼此之间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无论是谁,要想安稳地统治剑南,则必须要与这些剑南望族保持良好的关系。
攻城夺地不难,但要使这些士族归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以蜀人治蜀,对这些望族中的精英人才委以重任,正是收服其心的最佳办法。
这也是千百年以来,智慧的结果。
“报!”正在杨错与诸将仔细地商议夺取龙州的各项细节时,帐外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曲水急报!”
才刚刚离开半天,曲水难道就发生了什么意外?
杨错眉头微微一皱,沉声吩咐:“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卒掀开布幕,进到了帐内。
见到自家主帅,这名士卒立即单膝跪地,掏出一个细长的竹筒高举过头,大声说道:“参见大帅!小人奉严将军之命,传递急件一封!”
严越卿上前从那名士兵手中取过竹筒,稍稍观察了一番,随即从筒中取出一封绢书双手奉递给杨错。
接过绢书,杨错迅速地展开并浏览了起来。
“大帅,严将军的急件上说了什么?难道是曲水出事?”
马燧见自家主帅面色逐渐严峻了起来,不由得关切地询问。
摇了摇头,杨错将已经看了两遍的绢书递给下首的马燧,随即沉声对以同样期冀的眼神注视着我的其余诸将道:“这封急件是崔将军亲笔所写,严将军只是负责传递而已。”
“主子,崔将军的急件上说了什么?”韦皋急切地问道。
“什么?张献甫准备撤退……”马燧看完了绢书,猛地抬头看向自家主帅,一脸惊讶。
“看来是这样了!”点了点头,杨错沉声说道,“张献甫如今骑虎难下,已经在梓潼城外进退不得,粮草又接济不上,想要撤退也是很正常!”
“但是大帅,”马燧随手将绢书传递给野诗良辅后,有些不解地说道,“若是张献甫军撤退,剑南军主力就可抽身而出,进而可以回师北线攻打我军。”
“目前正是我军进袭龙州乃至绵州的关键时刻,若是剑南军精锐回师,则我军必然要分兵迎击,如此将军横扫南三州的大计岂不是会被耽误?”
顿了一顿,马燧继续说道,“崔将军为何如此糊涂,竟然帮助张献甫撤退?若是张献甫能够再拖住哥舒晃十天半月,我军连绵州都能夺下来!”
沉吟了片刻,杨错摇头对马燧道:“马将军,你错怪了崔将军。假如我是崔将军,也会协助张献甫撤退。”
“大帅,这是为什么?”马燧愈发疑惑。
“原因有二。其一,我军与山南军同属于朝廷,如果临难不救,别的不说,光御史们弹劾我的奏折都够我喝一壶的。”
“其二,纵然崔将军不协助张献甫撤退,以张献甫军的粮草也绝不可能再支撑十天半月。届时张献甫因粮尽而崩溃,最大的得益者不是我们,而是剑南军。”
众人频频点头。
杨错继续道:“山南军两路大军进攻剑南,一路已然大败亏输,若是张献甫再完败收场,山南军必然元气大伤,短期内无力对剑南构成威胁。失去了山南的威胁,剑南军就可以全力与我军纠缠,这对我军极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