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错快马加鞭直奔去见回纥的叶护太子,劝说叶护太子放弃劫掠长安的想法。
这一路上,杨错内心深处很焦急,也很鄙视肃宗。
叶护太子敢劫掠长安,绝对是肃宗授意。
这点杨错还是能猜出来,因此很鄙视肃宗。
这位皇帝瞎指挥就算了,居然急功近利到不惜出卖朝廷百姓的地步,令人心寒。
杨错本就不是受到忠君思想荼毒长大的人,对于肃宗这一行为产生了很深的厌恶感。
值得庆幸的是杨错到的时候,叶护太子尚未率领回纥骑兵出发。
“等一下!”杨错远远望见叶护太子,忙一声大喝,“我有话要说。”
叶护太子听到杨错的声音,扭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此时,杨错快马到了叶护太子的身边。
“太子要做什么去?”杨错故意问道。
叶护太子一看杨错脸色不善,估摸着杨错是得知自己要劫掠长安,特地赶来阻止。于是直截了当的说道:“小王是经过大唐皇帝的允许,子女和财宝归我,土地和百姓归唐。请将军不要阻拦。”
杨错听了这话,也不拐弯抹角,厉声道:“回纥借兵助唐,自会得到赏赐。想要劫掠长安,恕我不能同意。若太子执意要如此行事,休怪我翻脸无情。”
叶护太子勒马上前一步,到杨错身旁,瞪着杨错,冷声道:“你敢违抗大唐皇帝的旨意?”
杨错冷笑一声,慨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看我敢不敢!”
回纥骑兵听到杨错的威胁,立刻弯刀出鞘。
杨错的亲兵们亦拔出唐刀,双方冷冷的对峙。
叶护太子不愿这个时候翻脸,立刻喝自家骑兵道:“谁允许你们对大唐的驸马如此无礼,还不收刀。”
杨错一抬手,亲兵们也收刀回鞘。
但双方依旧对峙,互不相让。
早有人告知广平王李俶此事,李俶慌忙赶到,正好见到杨错和叶护太子在对峙,忙拍马上前。
“如今叛军刚刚被击退,随时能卷头重来。两位在此时起争端,是给叛军进攻的机会,请各归大营。我们坐下来一起商量解决之道。”
李俶劝说完。
叶护太子看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冷哼一声,带兵回营。
杨错这才心里松了口气。
李俶半劝半责备道:“妹夫,你也太莽撞了。你和叶护太子此时起冲突,陛下一定会怪罪你的。”
杨错冷笑道:“一将无用,累死三军。”说完,竟然把李俶晾在一边,径自引兵离开。
李俶愕然。
他感到惊讶的不光是杨错的态度,更因为杨错的话。
这可是赤裸裸的责备肃宗无能,杨错竟然连这都敢说。
李泌在一旁是瞧在眼里,记在心里。
等送李俶回营休息,李泌便去唐军营里找杨错,却不见杨错的踪迹。问过杨错的亲兵,才知道杨错是去了仆固敏的帐内。李泌不便前往,就在杨错歇息的营帐等着。
一直等到下午,杨错才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
李泌责备道:“身为统兵大将,这个时候是不能饮酒。”
杨错放肆的笑道:“清醒的时候,我会心里很难受。只有醉了,才不去想那些破事。”
李泌知道杨错指的是什么事,当下只能选择沉默,不能搭腔。
杨错似醉非醉,内心异常清明。也不与李泌纠结此事,随意坐在帐内的位子上茫然的望着帐外。
半响后,李泌道:“我此来本是劝你谨言慎行,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听不进去。”
杨错长叹一声道:“不!我现在更加的清醒。先生随时可以离开这纷乱的朝局,只有我无路可逃。想挂冠求去,都不可能。”
李泌安慰道:“将军是陛下的驸马,陛下是不会苛责将军。”
杨错摇摇头道:“什么驸马、驸牛,在陛下的眼中只是有用和无用的区别。只要达到目的,兔死狗烹啊!”
李泌吃惊的看着杨错。
他发现杨错的思维很跳脱,完全不受身份的限制。
“不管怎么说将军已经是这样,何必做司马牛之叹,不如看开一些。”李泌觉得自己说的这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先生之心,存毅铭记于心。”杨错却是知好歹的人,“我想请教先生一件事情。我想等到大乱平定,就上表辞掉凤翔节度使,从此闭门不出,不再过问国事。不知先生以为此事如何?”
李泌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将军别想离开朝局,就算是将军想,广平王也不会同意。”
杨错一怔,继而恍然大悟。
前不久建宁王李倓被谗言所累,解除了兵权,待在彭原。
广平王李俶就无时无刻不处在惊慌之中,自己的母亲去世得早,自己又长期在外领兵,后宫无人帮忙说话。
他很担心张淑妃和李辅国在肃宗面前进谗言,企图加害于他。
因此在这个时候,杨错这位曾经的禁军将领兼现在的凤翔军主帅,李俶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走。
威望这种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摧毁。
且说长安收复的消息,传回彭原郡。
肃宗览表泣道:“西京下落贼军之手,已有一年有余。如今收复,我总算是对得起祖宗社稷。”
张淑妃趁机进言道:“既然西京已然收复,只等外围叛军被剿灭,陛下就可以回西京。至于太上皇,是不是也应该派使者告知这个消息,同时请太上皇返京呢!”
肃宗大喜,并道:“爱妃所言极是,我立刻写表文,再派人入蜀请太上皇回京。”
当日,百官入禁内庆贺。
肃宗接受完群臣的拜贺,便命左仆射裴冕代其前往长安。
一是告太庙,二是宣慰百姓。
与此同时,肃宗派人专程去长安请李泌回来,共商大事。
李泌见到肃宗的使者,不敢怠慢,当即快马加鞭赶回彭原郡,面见肃宗皇帝。
一见到李泌的面,肃宗笑道:“我已派人入蜀请太上皇返回长安,等到太上皇返回,朕当为太子。”
这话一听,就不靠谱。
李泌知道前面半句是真的,后面那半句是口不应心。
但李泌没有当面揭穿(除非活腻了!),而是反问道:“请问陛下,使者几时出发?是否还能追回?”
肃宗一怔,回道:“已离开多时,不能追回。”
李泌道:“如此,太上皇是不肯回来啦。”
肃宗不解。
李泌解释道:“陛下成功收复长安,的确有大功于唐。但太上皇闻知,必然羞惭,不愿再见到陛下。再者太上皇只见到陛下的使者,却不见群臣的贺表,恐怕要误会。”
肃宗立刻醒悟,便问应对之法。
李泌让肃宗以迎太上皇回京奉养为名,让群臣写贺表送往蜀地,则太上皇肯定同意回来。
肃宗喜道:“若上皇得以还回,全是先生的功劳啊。”
李泌听了并无欣喜,立刻免冠顿首拜道:“臣已经报答了陛下之恩,想请陛下依约,允许臣做个闲人。”
“哎呀!先生何出此言!”肃宗急忙起身挽留道,“我与先生相逢于危难之际,共同经历患难,正要同享富贵,先生怎忍心此时舍我而去。”
“臣此去有五大原因。其一,臣功劳太大,不能留。其二,臣深受陛下的隆宠,不能留。其三,臣本是布衣,却发迹太快,不能留。其四,臣任职太重,不能留。其五,臣与陛下相遇太早,不能留。”
李泌说完,顿首再拜。
肃宗再次挽留道:“先生这五条,朕都不会记在心里。先生只管留下,朕一定会善待先生。”
李泌叹道:“陛下恩重,臣无以为报。天下虽然尚未彻底安定,但胜利已经可期。臣已经无大用,请陛下放臣退隐。”
肃宗见李泌去意已决,只得点头同意。
李泌又把掌握禁内府库和兵马元帅府的宫禁契钥交出,肃宗把它转交给了李辅国。
此间事已了,深藏身与名。
李泌不久之后就离开长安,遁入山林,在衡山潜心修道。
此一去,等李泌再回长安,已是五年之后的事情。
当杨错得知李泌离开了,心里大骂李泌滑头,竟然就溜走了。
李泌能够溜走,杨错却不能。
不仅不能,还得继续干活。
九月末尾,杨错率军追随郭子仪追击叛军,一直追到潼关。
唐军杀敌五千,收复华阴和弘农郡。
不久,杨错就得到了肃宗的惩罚。
因杨错在长安与回纥叶护太子对峙,被肃宗下诏削去三百户的食邑,只留二百户的食邑给杨错。
杨错不仅不能申辩,还得向肃宗上表谢恩。
长安收复,唐军主要的心思自然放在收复东都洛阳。
刚获得大败的安思霖和主政伪朝的严庄知道安危时刻在此一战,于是将手下能调动的所有兵将都调集到洛阳。
安思霖亲自统帅这批士兵,进抵陕郡以据唐军。
唐军在潼关经过数日的休整,也开始向东进军,抵达曲沃。
双方在新店遭遇。
战前,郭子仪秘密使人告知叶护太子,说叛军向来轻视唐军,而害怕回纥兵马。请叶护太子埋伏兵于南山,我等率军迎战叛军,再故意败退。叛军一旦轻敌追出,太子可速从南山出击,两面夹击可获全胜。
叶护太子深以为然,率军躲藏在南山的山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