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至载元年十月初初二凌晨,汇合了杨炎等人的唐军通过了东堡,正式进入扶风郡地界。
十月初五凌晨,几近粮绝的唐军终于临近了扶风郡最西陲的一个县,虢县,这已经比杨错原先的计划慢了差不多两天时间。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以一群文官孱弱的身体,根本就吃不消快速行军之苦。
虽然已近虢县,杨错也没有贸然叩门入城。
万一安思霖引军在他之前攻克虢县、占据了进入雍县的桥头堡,那么过于冒失的行动只会引火上身,给杨错这几千军马带来灭顶之灾。
为保险起见,杨错先是命风字营斥候在虢县附近打探有无异常,紧接着又让李晟去寻获了几名虢县的百姓,详细地探问了城中情况。
几经探寻,终于确认了虢县仍掌握在大唐手中后,杨错一面命人先行进城通报情况,一面率军朝城西门开拔。
闻讯的虢县令崔佑甫率县中大小官吏出城相候,将杨错这一众人马迎入城中。
虢县县衙大堂
“崔大人,你可知前方军情?”杨错急切地询问道。
“大帅,叛军已经进占郿县,但进犯我县的叛军已被长史张延赏在大帅来之前引军击退,张长史担心雍县有危险,所以回防雍县了。”虢县令崔佑甫朗声回道。
这位和杨错关系并不太好的虢县县令,此时没有表现出敌对情绪,反而有问必答。
好一个张延赏,没有辜负杨错的希望,镇守住了唐军在整个凤翔的最后根基。
只要雍县无恙,殿下和二弟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杨错紧接着又问道:“可知曹王殿下和杨天佑是否安返雍县?”
“大帅放心,殿下和杨将军在五日前便已平安抵达雍县。”
“太好了!”曲环等人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嗬~~!”长出了一口气后,杨错对崔佑甫说道:“崔大人,牢烦你速去筹措六千五百人所需大约两日的粮草,休整半日后,我即刻率军返回雍县!”
“下官领命!”崔佑甫应声离开了大堂,安排人手筹备粮草去了。
“曲将军,安排快马往雍县给殿下通报消息!”
“是,大帅!”
曲环走后,杨错也觉得有些累了。他离开帅案,来到崔佑甫给他安排的住处。
刚进屋,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请进。”
杨错转过身来,看到来人,顿时呆住了。
“崔……崔姑娘……”
眼前之人正是崔佑甫的女儿,崔凝。
崔凝身后的丫鬟将一盘五菜一汤端到屋内桌上放下,然后退下。
“大帅,饮食简单,还请大帅不要介意。”崔凝道。
“不会呀,我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还要多谢姑娘呢。”
“那就慢用,我告辞了。”
“慢走……”
望着崔凝远去的背影,杨错却想到了和政公主,不知她怎样了。
郿县,县衙议事厅中,安思霖召集了随军出征郿县的一众将领和谋士进行议事。
“适才传来捷报,史思明在河北,先是击溃平卢节度使刘正臣,杀七千余人,夺取兵甲辎重两千乘,并收编平卢锐卒随后攻占常山、赵郡,又与尹子奇部会合,击溃平原太守颜真卿部一万两千人,迫使其放弃平原,又连下河间、景城、清河、乐安、博平等郡。”
安思霖面色欣喜地高声说道:“前两天传来捷报,说他攻陷饶阳,至此河北诸郡尽数落入我军手中。”
她此话一出,除已先知此消息的严庄外,其余众人尽皆激动不已,厅中一片哗然。
“公主,河北既定,我军只需要让史思明与蔡希德、高秀岩等合兵十万进攻太原,由北道进犯灵武。那在灵武的大唐皇帝就不得不落荒而逃,成为和他父亲一样的人啦。”严庄起身出列,拱手朗声说道。
众人一想到玄宗当年的狼狈样,都不禁跟着哈哈大笑。
“严大夫之言,与我所思相同。如今河北诸郡尽数在我军掌握之中,而郿县亦被公主攻取,若是牛廷玠将军袭破奉天,纵使杨错能够逃出生天,一年半载之内也难有作为。如此一来,我军可谓是占据大势啊。”安守忠出声附和道。
“哈哈哈……”安思霖纵声长笑道:“承诸位吉言了!成就大业,还需诸公多费心力,尽心襄助于我父皇!”
“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厅中众人齐声应道。
“好!”安思霖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接着说道:“如今郿县政务已被安理妥当,而我大军也已在此地休整七日有余,战力尽复。我正有意待得牛将军的奉天捷报传来之后,便引军返回长安,继而兵渡黄河,汇合史思明先围攻太原,平定河东。至于杨错那些许残军,就交于安守忠将军和李归仁将军去收拾吧!”
安思霖根本就未曾想过牛廷玠、能元皓奔袭奉天会有失败的可能。在他看来,以牛廷玠和能元皓两人之能,攻取一座没有杨错驻守的奉天城应该是易如返掌之事。
“公主,还是且莫着急搬师!”一直静坐在旁的严庄突然出声说道。
“严大夫,这却是为何?”安思霖有些讶异地问道。
“公主,您不觉得有些蹊跷?以时间来算,两位将军如果一切顺利,应该在四、五日前便可攻下奉天,就算是因追击残军、收伏郡下诸县之事,耽误些时间,战报也应传回郿县!但为何,直至此时,仍然音信全无?”严庄眉头微蹙地回道。
“难道严大夫以为……”安守忠虽然猜到了严庄的意思,但却感到有些无法置信。
“不错!以我之见,恐怕两位将军奔袭之事没有那么顺利,甚至有可能兵败奉天!”严庄点头沉声说道。
“什么?”厅中众人皆惊呼出声,一脸不置信的神色。
“严大夫,你为何认为两位将军在奉天战事可能不利?唐军中,惟杨错而已,余众则不足道哉,而此人那时不在奉天。以两位将军统军之能,又怎会袭不破奉天?”安守忠迅速从惊讶中回复过来,正色急切地问道。
“安将军,我原本也以为他们袭破奉天当不在话下,但战报迟迟未能传来,却令我不得不有些忧心。公主和诸公应当注意到了,此次杨错回援郿县,所动用兵力只有不到四千人。而当日杨错是率七千军攻取的奉天,伤亡不到千人。再加上取奉天后收降的军马、征召的新兵,以我之见,奉天全郡杨错的军力可能不下于一万五千。去除四千,留守的兵力要在万人以上,所以奉天的防御谈不上空虚。”
严庄有条不紊的分析到。
“那日我被杨错所质时,曾与他有过一番交谈。当我试图以奉天战事乱其心志之时,他却显得颇为冷静沉着,似乎有所依仗。由此看来,奉天城中可能有足以令杨错放心交托防务之人。”安思霖对自己曾被擒获为质之事丝毫不以为意,全无避讳地分析道。
“能够令杨错放心交托之人?”听罢严庄的分析,众人的神色逐渐冷肃了下来,陷入沉思之中。
最近一段时间,大军连续多次与唐军交战不利,几乎都是栽于这个杨错之手。前前后后接连折却了不少良将,连孙孝哲等人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前面几战尚可说是因手下大将轻敌无备,而至被杨错所乘。
但这一次,安思霖亲征郿县与杨错大决战,在严庄筹谋下,已成功地将唐军逼入绝境,并设下埋伏只待杨错自投罗网。
却未曾想,这杨错不但识破围点打援之计,避过了埋伏,而且还兵行最险着,以令人无法料想的方法成功地解救出被困的李皋、杨天佑。
甚至于,连安思霖自己都被擒。
一想到当时的危急情形,安思霖至今尤自有些胆寒。
经此一役,安思霖已将杨错的危险程度看得不下于郭子仪、李光弼。
他们的危险在于战场之上,超群绝仑的勇武、严谨的治军、处人意表的谋略,使其数次成为燕军的噩梦。
如果奉天果真有一个能够“令杨错放心交托防务”之人,那此人的能耐肯定非同一般。如此一来,牛廷玠和能元皓能否顺利攻破奉天的确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那严大夫以为……接下来我军该当如何?”安思霖沉吟片刻后,急切地问道。
“公主,以我之见,大军暂时还不能撤回长安。现在应当做的,一面速派人手前往奉天附近打探情况,若牛廷玠将军夺下奉天便是最好,万一战事不谐,公主也好早做应变。“
“另一面当在郿县积极筹备粮饷军械做两手准备,若奉天克,则公主可以此做兵进河东之军用,若未克则公主可迅速引军再征奉天。以杨错之能,若保有奉天为咽喉之地,终为大害,惟有尽夺其地,才不至于威胁到我大燕的大业。”严庄从容不迫地说道。
“恩……严大夫之言甚合我意!”安思霖略一思索,点头说道:“就照你所说。”
安思霖话语未落,就被厅外军卒的禀报声打断。
“启禀公主,能元皓将军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