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一词,以前长期称作《国术》。顾名思义,《国术》含有代表中国特有武术之义。
拳师们总爱自赞自勉地说:“武术是祖国特有的宝贵遗产,学习武术,旨在强身,进而强种,强国。”
它的一招一式,举手投足,都渗透着我们中华民族奋发向上的精神,标志着炎黄子孙光荣而又悠久的历史。
大约在清朝同治年间(即公元1870年前后),中江所属大镇(俗名大磉磴,今龙台镇)有一个武术世家,其中资历最老的为吴新基。
他武功精深,但不张扬,把学来的本领,倾注在孙子吴春身上。
吴春对武术非常酷爱,稍长,祖父带他出省,辗转到了北京。
此时吴春学艺已成,经人推荐,在德胜镖行充当保镖职务。
几年走南闯北,声名渐著,据说吴春镖车上插有特别的旗帜,从北京南下山东、河南、苏、皖各地,纵横数千里,畅通无阻。吴春也碰到许多高手,都经他或讲礼义,或显硬功,一一结识。
他在华北享盛名二十年,结交了许多好汉,挣下了“无敌手”的美号。
在他祖父去世,又见“义和拳”被镇压的情况下,有些心灰意冷。乃于光绪中叶(公元1888年前后)回到故乡,一面制作银饰,一面开棚授徒,以娱晚年。
他收的弟子不少,如朱智涵、王醴泉及安县袁家才等。
吴春在德胜镖局供职的同时,中江广福同乡肖荣松也在德胜镖局。肖的名气,也不亚于吴。二人各有师承(肖父名朝翠,亦武坛名手)。
肖在外约二十年,后亦返回故乡,开棚授徒。吴死于了民初,肖死于民十八年。肖的弟子较为著名的,除其子肖绍松外,还有城关吴炳奎和兴发陈止亭。
与吴肖同时在武坛的还有石笋张玉麟,张老的先辈,有清乾隆时做过御前侍卫,精习“蛤蚂枪”法。
城关吴炳奎和兴发陈止亭,皆肖派弟子。
吴工摔打,诨号“吴一槌”,青年时期,曾在固原提督雷正绾部下任职(雷,中江人,隶曾国藩部下,以军功起家),他壮年回家,先后向张玉麟、肖荣松两家参师。
先从张玉麟习杂器,后又在肖幺师授徒处充任饮事员,肖老师生徒虽众,却少杰出者,吴一旁默记肖老师对生徒讲授的武功要领和示范的拗步九槌,皆烂熟于胸。
某次月夜练拳为肖发现,肖乃收他为徒,悉心教导。后吴又向张玉麟拜门。由于已有根底,再遇名师,业乃大进。
吴目不识丁,自己苦练,琢磨出一套得心应手的套路,与人交手,振臂作声,气从鼻窍喷出,如猛虎吐涎,先声夺人。
加上行动敏捷,疾若闪电,与人共坐,动则比划,你如还手,立刻把你抓起来,吴名这一手曰:“野猫背鸡”。加之砂手工厚,与人对垒,殊少敌手。
他学成后曾在川军二十九军田颂尧部任国术教官,也曾参与四川省国术馆的擂台赛及裁判。一生收徒弟最多,有父子两代登门拜师者。
陈止亭年龄略小于吴,在肖门下以气功闻名。
中年后在三台县属设棚授艺曾流传一个故事:里人要陈表演功夫,陈袒腹运气,须臾,脐下坟起,坚硬如铁,壮汉两人合力推旧式撞杆铁头,撞杆猛击其腹,陈屹立如山,撞击后还颇有回力(壮汉之一陈某,至今还在,年逾八旬,常为人道此事)。
由是,陈声名大噪,参师学艺者接踵而至。陈为人若私塾教师,长袍马褂,谦逊有礼;工书,常为人写匾对;嗜酒;人称海量。讲述技艺,娓娓动听。
吴门弟子中以朱智涵道长最享盛名,朱是山东泰安人,少年遇家难(连年大旱),出家为道士。
其师朱教玉原籍四川中江大镇,师徒长期云游,历苏、皖、浙、闽、鄂、豫各省,足迹遍半个中国;凡道教洞天,莫不朝见;名山胜迹,莫不游览;遭奇材异能之士,莫不结纳。
清朝末年入川,最后回到大镇。朱酷爱武术,向吴春老师学艺,手中常玩弄两个亮的铁丸。有人看见他以石投雀,无不应手堕地。
他身材魁梧,终身未娶,练功最为专心,在兴隆城隍庙,龙台天后宫、江西馆等地,住持最久,所收弟子最多。平时以卖开弓大力丸及跌打膏药为主要收入。
朱的弟子中,以江油人范剑英(又名范无病、即现在名满国内外的嵩山少林寺住持海灯法师)为最著。朱享年百岁,于一九七三年病故。
与朱同师学艺的,在中江尚有合兴王醴泉,王早年丧亲,小于朱十二岁,但却早于朱拜吴春为师,因而朱称王为师兄。
王早年虚心学习,艺成后充当二十八军国术教官,收徒亦众,子女皆习武艺。王工北派腿法,名重一时。
与朱王同时的武师,尚有仓山大华的缪云从,曾长期在二十一军任国术教官,稍晚其堂弟缪执中(健在)亦知名。
他如石笋兰玉堂,工器械;泥金张德科,有勇力。城关曾应奎,以卖药为业,曾开棚授传。城关邓则安,武术尤精。
邓少年时在蓉学织布,清光绪末拜成都武术闻人刘崇骏为师学艺。民初返故乡。
又向陈止亭,吴炳奎、袁家才参师,邓练南派拳颇勤奋,善使器械。
曾流传一个挨青杠棒吃海参席的故事。
中江新坪人苏永贵,任团防队长,酷爱使拳弄棒,民国十三年(公元1924年)与邓交往时,在朋友撺掇下,双方酒后赌赛技艺。
约定苏用神庙内青杠棒(敲钟用),在邓的臂上猛击,打十下为限。如把邓臂打折,邓办理海参席两桌;反之,由苏认输。证人十余人,不论谁输,总有席坐。
约定苏双手举棒,向邓臂猛击,只七下便震裂两手虎口,邓臂无损。
于是,邓在青壮年中声名日著。便在小西街开棚授徒,与他年龄相近的如范会卿、刘清波、吴绍伯等十余人,均来拜师。
驻军团长杨启文,聘邓为国术教官。未几,部队开赴涪、渝驻防,邓亦偕行、期年后,因家口负累返乡。
一九三九年中江成立国术馆,由县长兼任馆长,邓则安任副馆长兼教导主任,袁志先、李志远、钟定明、何中益等任教导员。
陈英武任事务主任,陈子筠、张文濬、邓崇鼎任事务员,游叔麟,曾泽润、邓崇鼎等每天必到练习。
国术馆除在城隍庙(今川剧团)教授拳技外,还到城关及城郊各小学教学生练武,如邓应聘在城关模范小学作国术教员。
民国二十一年初夏,朱智涵道长曾专访邓于小西街德记日杂店(现粮站),双方测手,相互以臂作有节奏的撞击,碰到后来,真有风雨骤至,金铁皆鸣的声势。使旁观者目眩神惊,同声称赞。
这里要特别叙述的,是江油人范剑英(即海灯法师)。
他于三十年代,在中江先后向朱智函、王醴泉参师,(行家用江湖话说,参师与拜师不同,拜师好比插柳上山,参师好比上山插柳,换句话说,未入门的拜师,已学有根底的就参师了)。
朱的弟子,有些人乐与范剑英交往,如城关钟定明,中兴唐某,辑庆冷某,名为朱道长弟子、实则范的高足。
范的勤苦锻炼,值得学习,如练一指禅(又称二指禅)即人体倒立,只用右手食指或中指撑地,支持全身重量,倒立数分钟不动,此种绝技,海内无双。
范的指头,练得流血化脓,治愈再练,再流血化脓,再治愈,如此反复若干次,肌肉尽换,始克有成。
此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真是金石可镂。难怪海灯法师,今日誉满国内外。
大约是1933年初(即民国二十二年),王醴泉与范剑英等五人,合拍了化装剧照,题名《大闹嘉兴府》,王饰须生,横大刀,举侧腿,范饰武生,舞短刀竖朝天腿。这是两个高难动作,让人印象颇深。
范在中江前后六七年。二十年前,范尚专程至龙台看望朱道长话旧。
与范同时,有几个外县外省的武师,到中江传授武术,如与吴春、肖荣松同时的方纯懿,诨号方蛮王,云游来中江与肖荣松测手,后留仓山授徒。
又如陕西人康士杰,人称康老陕,三十年代在城关大东街授徒,技艺高超,后赴蓉不返。又如袁家才,先被邓则安礼请来中开棚授徒,后多次赴中,所收门徒不少。
稍后,有龙华寺住持道士高云鹏,测字为业,拳足灵便,也曾收徒。又城关张美泉,皆善武艺。
民国十八年至二十年(公元1929年至1931年),中江驻军团长张绍泉,县长苏洪宽,爱好武术。
曾发起组织武士会,并在公园内筑土坛摆设擂台,内容分表演和打擂,其中武术界耆宿陈止亭、吴炳奎、朱智涵、王醴泉等皆曾参与。有的被聘作裁判。
当时,王侣莲(王醴泉的女儿)沈清儒(吴炳奎、袁家才的小徒弟)皆登台表演。
打擂是淘汰制,报名武师抽签打兰章,胜利者打银章,轰动一时。
不仅县内名手参加,更有邻县和省垣高手及军队能人,皆踊跃报名。如李志远、吴昭一(吴炳奎之子)皆打过兰章,盛况空前。
从前武术老师授艺,要求严格,在向生徒传艺时,谆谆告谕以“武德”为重。
其具体内容有四句话:尊师重道、除贪去妄,戒淫戒杀、扶危济困。学习武术,在于锻炼身体、强身强国,要严格除掉“恃强凌弱,见利忘义”的恶劣行径。
在中江老一辈武术名家中,吴春、肖荣松、陈止亭、朱智涵、王醴泉、兰玉堂等皆重武德,谦恭好礼。非在万不得已,绝不炫耀武功,更不要说欺压善良了。
至于急人之急,济困扶危,在中江拳师中,如陈止亭、王醴泉、朱智涵等,均有行动表现。
电影放映了《少林寺》《武林志》《武当》等武功片,又使武术风靡起来。父老聚谈,同声叹息吾县武术后继无人。神往于半个世纪前的习武盛况。
今年1月,中江人民政府发出请柬,在体委召开了我县老拳师迎春茶话会,商讨了今后开展武术活动问题。
出席座谈会的老拳师有吴昭一(吴炳奎长子)、何中益(吴炳奎弟子)、王秀莲(王醴泉女儿)、陈敬永(陈止亭季子)、严永达、刘子千(朱智涵弟子)等,及中青年武术爱好者数十人,这是一个可喜的开端。
武术,这种有益于人民的运动,应该抢救了。西谚云:“世界上许多美好事物,常常在它失去以后,我们才更察觉到它的珍贵”。
本文由李东平,任世舜,赵孟渠,邓先朋,何中益,周荣祥等提供口头材料,何煦民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