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搂着没了气的儿子,眼睛一闭,摇头悲叹不已,造孽、造孽!他堂堂一个廷尉,孩儿犯个小错竟护不住!
如今萧权不过是一个小小解元,就能酿此大祸,若他来日入朝为官,萧家恐怕必然再度势不可挡!
宋家人悲痛哀嚎着,人人眸中的恨意,宛若利刀要将萧权的肉一片片削下来。
“钟大人,萧某有个不情之请。”
“萧解元请讲,莫要客气。”
临走前,萧权对钟桂行了个礼,请钟桂饶了徐达一命。此事由宋千汶引起,而护才使命必达,并无过错。
钟桂有些为难,向来护才和主人同罪,宋千汶已死,徐达理当殉主。
文教谕沉声,提点道:“钟大人,萧家公子的面子,还要不了一个护才?”
钟桂一愣,文教谕的话连陛下都要听几分,再加上萧权乃萧家后人,萧权点名要留下一护才,也算小事。
“萧解元放心,此人由本官带回军中,定饶他不死。”
“多谢钟大人,此乃徐达的武器,还请钟大人转还给他。”萧权将那大刀递给钟桂,钟桂眼前一亮,偃月刀!
萧权有权力带走它,他却要还给徐达一个地位卑微的护才!
人人都说,秦府姑爷过得十分拮据,一件婚服都要当卖!
偃月刀价值千金,他竟放着价值千金的宝刀不要!萧权见他眸中讶异,笑道:“徐达乃战士,萧某敬重,君子不夺人所好。”
偃月刀太重,在实战中除了帅,实在占不了太多优势。白起的武器得利落轻便,若天天扛着个大刀挥来洒去,在耍刀这个功夫间,人家一柄利剑都能捅个十来回。
钟桂哪知晓萧权的嫌弃,只觉萧家后人果然有大将之风,乃名不虚传的君子!于是他接过了偃月刀,又深深行了个礼。
倒在地上的徐达,微微睁开的双眼,目送萧权在寒风中潇洒离去。偃月刀在月光下生着凛凛威风,徐达暗暗捏紧了拳头……
皇宫长安殿。
曹行之和杨乐在毕恭毕敬地候着。
今年会试的题,由皇帝亲自来拟定。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选题,今日题目最终确认。陛下亲拟的书法题不提,毕竟年年无甚区别,算学却不一样。
陛下不拟算学题也就罢了,一旦由陛下亲拟,题目必然十分刁钻深奥。
今年会试的举人们,恐怕又要叫苦连天,捶胸顿足,恼恨往日读书不精。
殿内灯火通明,马公公急匆匆进来,在皇帝耳边低语:“陛下,今日京都内见血了。”
皇帝眉头一挑,很快将讶异收敛,他抬头,命道:“杨爱卿,你且退下吧,四天后的早朝,三十份试题将会当众锁上,五天后直达考场,爱卿不必日日陪着朕了。”
“诺,陛下。”杨乐瞥了留下来的曹行之,微微一拂袖,出了长安殿。
他立在殿外,回望殿中的陛下和曹行之,古来圣意难测,陛下最近夜夜和曹行之深谈,难道是朝中出了大事?或者陛下在密谋何事?
当今天子,乃大国之天,乃万千百姓之君父,一举一动,一思一念,便能影响苍生,震撼河山。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若揣测不了圣意,仕途之路必然难以高升。
杨乐凝眉驻足,万分沉重,陛下长大后,越来越难以揣摩。像他这等老臣,能知圣上五六分意,已算不错。
皇帝夜夜和曹行之畅谈,谈的并非军国大事,也非密谋伟业,而是谈论着杨乐戳破脑袋都无法想到的小小解元——萧权。
“他当今如此说,还如此做了?”
殿内,马公公把今日青园书房之事一说,曹行之脸都白了,问了三遍,马公公便点了三次头。
唯有皇帝不动声色,悠悠地点起熏笼中的沉香,淡然道:“好一句菩萨低眉、金刚怒目。”
“陛下,”曹行之欲哭无泪,他本性急躁,容易起火,陛下如此淡然,他哪能不急:“会试未到,萧权便屡遭算计,上次说偷袭,今日说偷学。这萧权,怕是活不到殿试!”
只要萧权能走到殿试,当一个小官肯定没问题,到时候曹行之收他来典客门下,曹行之也算得偿所愿。可如今,萧权命都难保,还如何走到殿试?
马公公捂住嘴,笑道:“曹大人,萧权恐怕到不了您处了。”
“为何?”
马公公便把今日文教谕亲自招生一事抖了出来,曹行之听罢一跺脚:“气煞我也!这老古板竟这般不顾规矩,尚未殿试,就开始抢人!”
皇帝摇头,清俊的脸褪下一丝威严:“爱卿莫急,青园书房年年招生,里面文才辈出,萧权在其中翻不起什么风浪。到时候文教谕厌弃了他,便不与你抢了。”
“总之,我绝对不同意萧权跟那老头子当个教谕!”
曹行之看不起文翰这般淡泊之人,文教谕对位高权重的曹行之也鄙夷有加,如今为个萧权,这两个年过半百的冤家接下来大打出手也不奇怪。
曹行之气急,皇帝的手不在意,只敲了敲熏笼:“曹爱卿,此香如何?”
皇帝日日燃香,其香气清而馥郁,若有似无,高雅之极。
“陛下,臣惶恐。”曹行之行礼,“臣乃粗人,不解香。”
“此乃沉香,曹大人一代文豪,岂会不懂?你谦虚了,”皇帝微微一笑,对马公公道:“萧权维护律法有功,赐香。”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马公公一愣,历来能得陛下香炉的人,不过尔尔。大魏谁人不知全天下最好的香,只在长安殿?
马公公接过香炉,跪下道:“诺!奴才这就去办!”
马公公捧着香炉小碎步离去,皇帝赐香一举,无疑会将萧权置于浪尖。
曹行之垂着头,拱着手:“陛下是在提醒臣,莫要争了。”
“爱卿果然懂朕,夜已深,朕就寝了,你且回吧。”
说罢,皇帝大袖一甩,在宫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去了寝宫。
皇帝在委婉地提醒曹行之,无论曹行之如何爱才,萧权是朝廷之人,就好像那一炉香,人人闻得到,但它只属于当今天子。
抢人就抢人,还用天子这等身份压人。
曹行之对着陛下离开的方向行了行礼,气道::“臣恭送陛下!”
远处,皇帝放声一笑,十分愉悦。
秦府。
秦老太太面色十分难堪,若不是文教谕在,今日萧权哪能好好地站在秦府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