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爷如同一滩烂泥般,委顿于地。
这可是祖宗几代人传下来的家业啊!
竟在自己手里,毁于一旦!
他抬起头,怨毒的看着强盗头子,猛地跳起来,伸出双手想要去掐强盗头子的脖子。
“杀了我!杀我啊!我不活了!”
虽然黄老爷很快便被制服,他却状若疯癫,一边挣扎,一边嘶吼道:
“死贼寇,有种就杀了老爷!”
他不住口的咒骂,强盗头子却并不着恼,仿佛看耍猴一般的,含笑看着他。
庄丁们,佃户们不知不觉进了院子,不过他们都空着手,远远的靠墙站着看热闹。
“好家伙,这怕不得有几千两银子?”
“九个,十个,十一个了!”
“几辈子也花不完啊!”
“听说黄老爷任上,就贪了几万两银子呢!”
“嘁!什么几万两?光是珠宝首饰就好几大箱子!当初他回乡的时候,足足拉了二十多辆大车!”
他们的议论声起初并不大,但后来声音便越来越大,情绪也激动起来。
黄老爷听到后,猛地冲他们喊道:
“老爷我平日里待你们不薄,还不动手将他们赶出去?”
庄丁们只装作听不到。
往日里为虎作伥的管家也好,打手也罢,这会儿也被人们揪了出来,连打带踢,绑成了一串。
“鹞子哥,搜到了!”
这时一个年轻强人快步走了过来,手里捏着厚厚一叠文书。
黄老爷见了顿时瞪大双眼,比起被抄出来的金银财宝,这些才是他的命根子!
一股不可遏止的极度恐惧从他心底,猛然蹿起,呛得他嗓子眼火辣辣的,胸膛剧烈起伏。
“好汉爷!可使不得啊!”
虽然强盗头子接过那些身契、田契后,并没有说什么,可是黄老爷已经有了某种极为可怕的预感。
他带着哭腔连声哀求道:
“使不得啊!好汉爷!”
院子里的那些庄丁佃户们,似乎也看出些什么,逐渐安静下来,个个伸长了脖子盯着强盗头。
“各位父老乡亲!”
强盗头子看也不看黄老爷一眼,转过身对着众人扬了扬手里的纸张,高声说道:
“这些是黄老爷怎么得来的,大伙儿知道吗?”
院子里的人们有的喊知道,有的则摇头。
黄老爷在他身后喊道:
“这是我家的祖业,是祖上传下来的!再有,是我用银子买来的!”
强盗头子背着他,冷笑道:
“巧的很,俺们这些日子倒是听说不少故事,黄老爷不妨一起听听!”
“天启二年黄老爷你回乡后,因看上庄东口李老实的未婚妻,遂逼走李老实,将其未婚妻强纳为妾,这桩事你认不认?”
“当年七月,因收夏粮,逼死张传有一家,这桩事你认不认?”
“十月,趁着洪涝,逼人贱卖水田,共得五百多亩,害的二十七家人沦为佃户,这桩事你认不认?”
“……”
这一桩桩一件件,问得黄老爷心中愈发冰凉。
没等强盗头子说完,庄丁和佃户们,纷纷控诉道:
“我家就只因荒春时,向他贷了一点粮食,结果利滚利竟然把家里的几亩薄田全都霸占了去!”
“可怜我那苦命的孙儿啊!这老不死的出门打猎,骑马撞死了我孙儿,还骂我孙子挡了他的道!”
“……”
群情激奋之下,有人丢来了烂草鞋,正好打在黄老爷头顶。
强盗头向旁边走了两步,在一个兄弟举着的火把上,将那些身契田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俺刚才说过,今天是来给咱穷人做主的!”
强盗头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这义正言辞的话语,雄壮有力的动作,使得人们忘记了将来会被追究的恐惧,发出阵阵欢呼。
只听强盗头铿锵有力地喊道:
“大伙儿说,像黄老爷这种坏事做绝的家伙,该不该杀?”
穷汉子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声浪:
“该杀!该杀!”
“杀了他!”
强盗头猛地转过身,高高举起右臂示意大伙儿安静。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黄老爷,然后右手猛地从半空中落下。
“噗嗤!”
一把雪亮的大刀,从黄老爷后脖颈处劈过,伴着令人牙酸的碎骨声,黄老爷的头滚落在地,腔子里飙出一股鲜血,顿时染红了地面。
院子里先是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紧接着便肃穆无声了。
强盗头子看看脚下的头颅,转身对院子里的人说道:
“这院子里都是不义之财,待俺们兄弟走后,你们自取便是!”
说完,便招呼兄弟们离开。
当他们离开庄子不久,就见黄老爷的院子燃起大火。
“可惜了。”
强盗头子摇了摇头,嘟囔一句。
火把照亮了他的脸庞,若是熟悉他的人,便能从他的眉角眼梢认出,他正是王肖。
“鹞子哥,这一票可真过瘾!”
一个年轻人在他身后,笑嘻嘻的说道。
王肖心里虽然也很得意,但面上却严肃道: m..coma
“你小子不会真想当打家劫舍的强盗吧?”
那年轻人连忙摇头道: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自然不会。可是这一次,为何咱们不但不觉得害怕,反倒觉得提气呢?”
王肖一边走,一边说道:
“忘了临行前,铭哥儿说的话啦?”
年轻人想了想道:
“没有忘,所以这次咱们是除暴安良,是给百姓做主,对吧?”
他们在家乡也没少受王老爷李老爷的欺负,方才众乡亲控诉的事儿,他们何尝没有遇到过呢?
王肖扯着粘在脸上的假胡须道:
“可惜,却让旁人得了好名声。”
另一个同伴却道:
“只要咱们做的事不差,那便够了。”
王肖愣了一下,然后展颜笑道:
“是我想差了!”
黄家庄子被流寇夜袭,黄老爷被害,家中值钱财物一扫而空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四里八乡。
至于冒出来的这位匪首“青鹞子”,有人说是之前赛青龙的手下,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
县城里的士绅也好,回到乡下的土财主也罢,顿时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不过最让士绅们警惕的,却是青鹞子将身契田契烧毁一事。
他们忽然意识到,之前不应该让张铭带着百人队走的。
走了之后,也不该反悔食言,以至于关系弄僵了。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