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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一拳之仇

    王政亲自将李仁引进大堂,随后一番攀谈,便令人先带其回使馆休息。

    待李仁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王政的目光重新落在一旁的红木桉几上,那里一封袁术亲笔的信笺正安静地卧着。

    或许是听闻了王政对纸质的喜好,为了投其所好,袁术这封信笺用的也不再是竹简,且只能说世家出身就是不同,相比而言,这封信笺不同于徐州目前通行的“蔡侯纸”那般粗糙,无论纸的白度、吸墨性乃至平滑度,都已算的难得的精致了。

    王政又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细读了第二遍,旋即沉吟不语,神色有些古怪。

    这封信和李仁口中所言的大抵其实是一个意思,却又不是他开始和郭嘉所猜测的那样征询自家的立场和态度,反而甚为简单明了,开门见山。

    便是借兵。

    至于借兵的原因,便是历史越来越面目全非了!

    虽然袁术依旧还有着称帝的意图,更通过一些逾制的行为向着群臣乃至诸侯暗示这一点,但因为他并没有原本历史上那般轻易地占得徐州两郡之地,加上目前王政这位邻居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和威胁远胜同期的吕布,反而让袁术这一次没那么自信慢慢,膨胀自大了。

    在准备安排使者接触王政之前,袁术还特地遣人前往会稽,想要再次先笼络一下自家的头号大将孙策,顺便沟通一下这件大事。

    结果...

    待使者将袁术心中的盘算和盘托出后,孙策的表现却令所有人惊掉下巴。

    他不仅当场将使者逐走,将派袁术所派的丹阳太守等官吏悉数赶走来宣告自家的彻底独立,更悍然进行了主动进攻!

    便在不久之前,庐江地区的襄安、临湖突然遭到了孙策军的攻击。

    襄安的守将促不及备之下,竟连三日不到便被孙策军夺城占邑,后面的临湖城勉强好些,只是县邑旁的村县却也因之损失惨重。

    消息传到寿春时,不仅袁术骇然失色,文武百官更是无不悚然!

    因为临湖若是一旦失守,明显孙策军接下来的目标便会是临湖西面的舒县,要知两地距离不远,相隔不过两百余里,且舒县论防御程度还不如临湖,但是重要性反而更甚!

    因为舒县所处的位置极为关键,不仅交通便利,无论陆路水路皆是是庐江前往九江的必经之道不说,北面便是合肥、承德以及...

    寿春!

    这还得了?

    袁术甚至来不及痛骂孙策忘恩负义,当即便火速下令调遣兵马水陆并进,驰援临湖。

    奈何去年的徐州一役已令他元气大损,手下的精兵悍将本就折损不轻,随后又在收到豫州黄巾的消息后,因为担心曹操攻占汝南将自家的豫州势力彻底扫清,又心急火燎地将剩余兵力又投入到了汝南北面的屯防上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年初刚招募的新卒选出大半组成了五千人马草草装备起来,由李仁领军前往应战孙策。

    将是败军之将,兵是新兵蛋子,这样的战斗力、斗志自然是高不到哪里去了,自然不可能是刚被江东战火淬炼过的孙策军对手,一场发生在长江岸边的水陆大战,竟是持续不到七日,就像是它突如其来的发生一样,又突然地结束了。

    而结果...

    便是扬州军近乎是全军覆没,只有守将李仁带了几百的残兵败将仓皇逃回了寿春,连临湖都不敢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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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看到灰头土脸的李仁跑回来时,袁术连活剐了他的心都有,也实在是眼下手下将领本就不多,又正值用人之际,方才强自按捺住了杀意。

    毕竟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应对孙策这个反骨仔啊!

    可到底如何应对,袁术却是一筹莫展。

    他甚至完全想不明白,孙策为何会反应这般激烈?

    说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徐州一役带来的后续影响。

    因为王政的出现,让袁术乃至袁术麾下的大将,军队的表现,比原本历史上更为不堪,让孙策提前便看清楚了袁术和其集团的色厉内茬...

    原来扬州军内除了我孙伯符之外,是真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啊?

    他在江东路高歌凯旋,连战皆捷,真可谓是势若破竹,相反,扬州军在徐州却是吃尽了苦头,简直是人见人欺!

    尤其孙策最不能忍受的,更是打败了袁术的刘备,又被王政逐出了徐州,独吞了这一役的最大战果。

    而袁胤被王政当场诛杀后,袁术竟硬生生地吞下了这个屈辱,这让孙策在深深不满的同时,彻底失去了对袁术的尊重和敬畏。

    当一个臣子对君主失去了这些的时候,而此人又是一个自恃甚高,能力出众且雄心勃勃之人时,结果会怎样已是不言而喻。

    当功高盖主且主弱干强时,下一步自然便是太阿倒持。

    尤其是王政的势力再次大增,让孙策想要变强的心更迫切了。

    这一切袁术自然不知道,眼下他别无半点对策,目前最好的消息便是临湖有赖地利至今没有失守,可是如今的孙策背后同样有着三郡之地,虽然因为新附原因还不能尽数转化为战时的资源,可随着时间过去,孙策的兵马只会一日比一日多,粮草、辎重、器械更会愈发充足,若是自家不派兵增援,临湖的失守便是早晚的事情啊!

    可要是把汝南、或者各地的守军派去,袁术又怕其他地方出现问题啊!

    他又不傻,在以忠孝治天下的大汉,眼下孙策的背刺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袁术用脚指头都知道,孙策是如何鼓动自家军马的士气的,同样,接下来他也一样会做一件事!

    便是向全天下宣告他袁公路有不臣之心,意欲称帝,先占据舆论的主动,将袁术打为乱臣贼子,那孙策自然便成了忠臣义士了。

    袁术也相信,也一定会有人立刻响应孙策的行为,比如本就对豫州虎视眈眈的那个阉贼曹阿瞒!

    只是知道没用,他出身世家,若说经学诗文自然不差,领军作战的经验也有,勉强也能算是有些将才,可帅才便全不相干了,至于运筹帷幄、临机应变的才干更是半点皆无。

    当初被曹操赶出豫州时,能下出一步东进扬州的妙棋,也是因为彼时的阎象尚在,何况阎象出过那么多建议,袁术其实也大半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比如阎象建议他主动逢迎天子,掌握大义,袁术就没有听从。

    既然自家想不出什么对策,其他麾下的文武又都是无言以对,无奈之下,袁术只好腆着脸皮再次找到了因反对称帝而被自家命令闭门思过的杨弘。

    为了以示诚意,袁术甚至主动登门,对于他这等跋扈性子的人来说,已算是委婉表达了自家之前的确有些“思虑不周”了。

    杨弘性子没有阎象那般刚锐,自也借驴下坡。

    “孙策之能,无论主公与臣,皆是深知。”

    杨弘紧皱眉头,背着手在堂上转来转去,兜了几圈,旋即说道:“莫说目前咱们兵力的确捉襟见肘,便是有足够人马,若无大将领兵,恐怕胜算也是不大啊。”

    “是啊。”袁术深以为然,亦是深深叹了口气:“可惜纪灵陨在了徐州,否则本侯也不至于这般无奈啊。”

    听到这话,杨弘不动声色地瞥了袁术一眼,心里想着,纪灵本就是孙策的手下败将,再对上自更是胜少败多。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名言,毕竟纪灵既是亡者,亦算是袁术麾下最出众的,沉吟了半晌,他突然问道:

    “主公,臣之前曾听说城中的行商传来个消息,说天公将军...嘿,不,现在要称呼厉阳侯了,仲春时便攻破平寿,斩杀孔融,若按时间推算,如今已是夏至,北海的战事想必也结束了?”

    “是又如何?”袁术顿时一怔:“此子如今势力膨胀的愈发厉害,早晚也是个祸害,若非本侯力有未逮,本该在他进攻北海时便先去夺回吾的下邳!”

    “幸亏主公当日未曾出兵。”听到这话,杨弘哑然失笑,旋即从面前木盆中拿起一块冰,放在脸上。冰块融化,顺着杨弘的下巴、胡须,冰水淌的满身都是,杨弘却浑不在意,随手把融化的冰块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咬了两口,剩余的部分,仍旧丢回冰盆。

    见到这一幕,袁术微微皱眉。

    作为他帐下的两大谋士,杨宏性格圆滑,又有能力,只有一点不好,人多时还好,私下里却太过随意,近乎粗俗,不甚讲究礼节,落在袁术这样的世家出身眼里,自然是看不惯了。

    相比之下,阎象性格直率,有话直言,虽常常说些不中听的话,却是无论何等场合皆是知礼守节,处事稳重,甚有名士风范。

    哎...可惜吾的子房亦折在了徐州啊!

    这般想着,袁术主动出身唤来门外的侍卫送上毛巾,给杨弘擦拭手脸。

    “多谢主公。“杨弘拜谢之后,笑着说道:“臣有个想法,不知可行与否。”

    袁术闻言精神一振:“速速道来。”

    “孙策之反,乃祸起萧墙也。”杨弘一字一顿地道:“如今豫州有曹操大军压境,便形成了内外交困之境,臣斗胆一言,若凭我扬州一州之力,应对十分艰难,既如此,何妨请得友邦,施以援手?”

    他望向袁术:“厉阳侯与主公有忘年之谊,同盟之情,臣以为,不妨遣一使者,赍书往去求援。”

    “请王政?”

    袁术啼笑皆非,连连摇头:“这竖子却是黄巾出身,目无君父,实乃见利忘义之徒也,怎会凭白无故前来助我,况且...”

    接下来的话袁术不说杨弘也明白,无非是那份盟约从王政接受许都的天子诏命时,恐怕已是名存实亡了,加上徐州易主带来的影响,眼下两方没有交战都算是十分难得了。

    “不然。”杨宏笑道:“臣倒觉得王政如今虽贵为徐州牧,厉阳侯,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

    “上个月汝南黄巾被夏侯惇兵锋所迫,乃向徐州求援,王政不惜以千金之躯,亲提三军,长驱数百里,屯兵项县,才让夏侯惇投鼠忌器,得保陈国至今不失。”

    “以臣之见,主公若能果如臣言,肯遣使往去求援,则臣料其必不致令主公徒劳往返也。”

    “况且主公不是想要知道这位近邻如今的立场,态度么?”杨宏看着袁术笑道:“若其肯出兵相援,其意不问便知,便是愿意继续和主公携手抗击北方的袁曹联盟!”

    “这...”袁术沉吟不语,他如今也早非那个只会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了,作为一个政治家,最基本的要求袁术其实也早具备了,那便是重实利而轻虚名,直白点说,就是不要脸。

    但是他此刻最担心的,却是这张老脸豁出去了,结果却是不如人意,那袁术怎会甘心?

    见袁术还在犹豫,杨弘又抛出一条重磅消息:“主公且放宽心,以吾所料,王政亦是少年心性,必然不会坐视孙策这等背主小人做大的!”

    “况且,两人本就积有旧怨!”

    “哦?”听到这话,袁术一怔:“怎么讲?”

    待杨弘将当日开阳所发生的的旧事言述完毕,袁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杨弘:“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唔...”袁术还是有些犹豫:“一拳之仇,是否太轻了些?”

    若换做以前,听到自家爱将竟曾受过这般折辱,袁术必然勃然大怒。

    如今自然不同,不仅暗叫可惜,要是王政当日一剑砍了孙策该多好,此时更在意的,却是这过节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啊。

    关键是吃亏的一方是孙策不是王政啊...

    要是调过来该多好啊!

    “哈哈,主公,以孙策的性情,脾性,众目睽睽之下,这打在脸上的一拳,可比砍其一刀还让咱们这位美郎君心恨难消啊。”杨弘仰天大笑:“关键是,王政想必也清楚这一点。”

    “便是他不清楚...”杨弘一字一顿地道:‘咱们的使者亦必要让他清楚,其和孙策早已不共戴天!”

    袁术再一次陷入了长考。

    半晌,他看向杨弘,慢吞吞地道:“便依你之计吧。”

    没办法啊,也只有到这个此刻,袁术才发现,虽说没到举世皆敌的地步,可若说能帮忙的,数来数去,还就是一个王政有些可能。

    这可能性其实还不大。

    随后,杨弘招来吩咐婢女,展开笔墨,他来口述,袁术则亲笔撰写,最后选了李仁这么一个所谓的熟人即日赍书,快马赶向徐州。

    李仁自然不敢怠慢,更是十分清楚。

    这应该就是主公给与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若是请不到徐州的援军,他应该也不必回寿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