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默然对视了半分钟后,夏果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说,“我在阳台,光线有点暗。”
林风翼留意了一下她背后,笑着说,“还好,我视力好。”
夏果嘻嘻地笑了笑,不由自主地又扭头看了看客厅。
林风翼看她“做贼心虚”的样子,有点好笑地建议说,“其实你背对着窗户可能更好一些。”
夏果想了下,觉得有道理,便立即转了个身。
这样,客厅的灯光照着她的脸,画面果然清晰了很多,她还可以更方便地“监控”爸妈的动态。
林风翼微笑说,“你……真的需要这么小心吗?你家二十多岁算早恋?”
“呸,”夏果也笑了起来,皱了皱鼻子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原因。……不过现在其实我倒也不是那么害怕了,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就直接坦白。反正他们也是师生……那个,他们才是师生恋。”
林风翼笑而不语,他看了一眼夏果背后窗外的烟花,问道,“你那边下雪了吗?”
“啊,是的,”夏果扭头看了一眼,惊讶地说,“你视力也太好了吧……”
林风翼顿了一下,然后说,“看不见,我随便问的。”
“噢,这样,”夏果不禁笑了一下,然后问,“华都也在下雪吧。”
林风翼点点头,“是的,瑞雪。”
夏果想起爸爸刚才也说过这个词,笑着说,“瑞雪兆丰年。……悦曦呢?”她注意到林风翼在自己的房间,便问,“你们没有一起守岁的吗?”
“没有,”林风翼微微一顿才说,“我们家不太讲究传统习俗。”
其实林风翼记得,在他父母在世的时候,他们家只要没有出行,也是会在家守岁的。
只是现在时过境迁,人事全非,两兄妹如果非要空坐一晚的话,难免要勾起以往的记忆,徒增伤感,没有必要。
而这个时候,跟夏果提这个,也没有必要。
夏果噢了一声,又问,“那过年这段时间,你们都会呆在华都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关键处。
林风翼再次微微一顿,最后还是笑着语焉不详地说,“我们会去一些地方拜年。”
“噢,”夏果又看了客厅一眼,“我们会守岁,到早上五点,然后……我上午会睡觉。还有,我可能不能说太久。”
“好,知道了。”林风翼笑着点头。
他们不知道的是,坐在客厅里的夏爸夏妈此时正好在聊一些相关的话题。
夏妈说,“我们恋爱的时候,好像也会煲电话粥吧。”
夏爸微微仰头,感觉这个问题似乎暗含玄机,迅速思考后,表情肃然地点头说,“嗯,是吧,那当然了。”
然后他假装不经意地迅速扫了老婆一眼。
女人一回忆,男人就流泪。
因为不一定记得住啊。
在恋爱这件事情上,男女有别。
大多女人对于恋爱的细节总是有着特殊的记忆,而男人却大多粗枝大叶,别说是相处细节,有时候就连个纪念日都记不住。
夏妈没有感觉到夏爸语气里隐含的一丝紧张,她以一个很放松的姿势半躺在沙发上,回忆着又问,“那我们最长的一次是煲了多长时间?”
“嗯?这个嘛……”大冷天的,夏爸感觉要冒汗了,“一个……两个小时?”
“不止吧……我记得有次聊着聊着天都亮了……”夏妈的语气依旧很放松,似乎只是随便回忆回忆,但夏爸却心虚的很,只能顺着她的口气点头,“嗯,好像是,害,……有点年头了。”
“那你说,女儿这个电话要多久……”郑姝颖兴致勃勃地坐起来,打算跟丈夫打个小赌,但是刚起身,就看到女儿已经从阳台回来了。
看女儿的表情……,嗯,还挺镇定,好像她真的只是去看了一下雪花和烟花。
于是夫妻俩的表情也很镇定。
一个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两个假装什么事都不知道。
郑姝颖故意轻飘飘地问了句,“阳台上不冷吧?”
“嗯?不冷啊!”夏果一脸茫然的表情,“我……又没呆多久,就看了一会儿,怎么会冷……”
“嗯,是啊,一会儿,”郑姝颖微微点头,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二十分钟。”
“啊,”夏果顿时有点撑不住表情,声音顿时低了下去,“我没……注意,烟花太好看了……”
“是吧,”郑姝颖又点点头,故意不看她,“华都肯定看不到这么好看的烟花。”
夏果顿时心虚到极点,感觉妈妈似乎在讽刺自己,又像是在试探自己。
这时候夏爸却突然飞身救场了,“那肯定,咱们湘南可是烟花故地,全国哪里的烟花能比得上我们湘南省南湘市?”
“嗯嗯,对!”夏果连忙跑过来坐了下来,掩饰着惊讶看了夏爸一眼。
果然,救场还得看老爸啊。
老夏镇定地剥了个橘子,递给了妻子郑姝颖,脸上可是一点痕迹都没露。
其实他突然这么“好心”,是因为夏果先救了他的命,要不是女儿突然从阳台回来,打断了老婆的思路,他还不知道她会再一通回忆引出几个致命话题呢。
郑姝颖果然没有再“追击”,只是看着女儿有些深意地笑了笑,笑得夏果都不敢跟她对视。
另一头,林风翼刚结束了和夏果的视频通话,准备要简单收拾一下明天出行的行装,但手机还没放下,却又开始震动起来。
林风翼迅速瞥了一眼,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
来电的竟然是何雪莉。
林风翼看了下时间,微微思索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嗨,林警官,新年好啊!”电话一通,何雪莉便笑着先说了新年祝福,语气倒还轻松。
“新年好,”林风翼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何警官怎么,这么晚给我电话?不应该是特意说新年祝福的吧?”
“为什么不呢?”何雪莉笑着,语气有些玩笑的成分,“怎么,我给你打个电话送点新年祝福是很奇怪的事吗?好歹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一起扛过枪的。”
林风翼自然不好反驳,只是笑了笑。
“当然,时间是有点晚了,”何雪莉又说,“本来是要早点打的,但是刚才你电话一直提示视频占线,我也没办法呀,我这个人有点强迫症,就是想到要做的事如果没做成就会有点难受,睡不着觉,所以就现在才打通你的电话咯。”
林风翼有点不知道怎么回话,顿了一下才又问,“你的确没有其他事情吗?”
他说话这么直接,弄得何雪莉也顿了一下才笑着解释说,“我就是这个点突然想到你了,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怎么说呢,我……好像没什么人可以打电话,也没什么能聊的,因为……我也没什么朋友,平常不觉得,也没空去想什么,但是到这种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感觉有点孤单。……你能理解吧。”
林风翼沉默了一下。
他的确能理解。
何雪莉是一个工作狂,从少数的几次接触中就能看出。
所以,他对何雪莉其实是欣赏的,欣赏她在工作上这种心无旁骛的拼劲。
说到孤单,林风翼知道,何雪莉所说的“孤单”,其实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孤单。
林风翼体会过比何雪莉更深刻的孤独。
在异国他乡的时候,用着虚假的身份,带着虚假的面孔,说虚假的话语,过虚假的人生。
认识很多人,跟很多人打交道,但没有朋友。
准确来说,面对的人不仅不是朋友,大多都是敌人。
有亲人,但很久没有联系,有家,但是不能回去。
林风翼性情淡漠,本身是最能忍受孤独的那种人,但即便如此,在那种环境下,也会感觉一种刻进骨子里的孤独。
大概因为人归根结底是群体动物,即便不需要很多朋友,终归也还是需要朋友的。
或者说,至少是需要同类的。
就算是狼伪装成羊,混迹在羊群里,即便不害怕,也会感觉孤独吧。
所以林风翼语气平静地说,“能理解,但是也相信,你能克服。”
何雪莉有些惊讶。
她惊讶的原因当然是她听出林风翼真的理解。
他没有很俗气地往儿女情长的方向去解读,而是准确地抓住了自己所说的“孤单”的含义。
这个孤单,其实就是字面含义,孤独而已,无关暧昧。
“你……”这一瞬间,何雪莉心里倒感觉一种久违的温暖,这种温暖就是来自于有人理解,她有些感慨地说,“你果然能理解。……可能我会想起跟你说这个,就是因为我觉得你也是一个‘孤单’的人吧,甚至比我更孤独。”
林风翼自然不会跟她去比谁更“孤独”,只是笑了笑说,“你有那么多战友,那么多志同道合的人,不会孤独到哪里去的,就算一时的孤独,也总会被更多的成就感给盖过去。”
何雪莉便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是的,你说得对。不过,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孤独了。”
林风翼知道她意有所指,便没有接茬。
何雪莉笑道,“据说,跨年的时候通话的人,一定会是最重要的人。——看来我是真的没希望了。”
林风翼也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半开玩笑,依旧没有接茬,只是笑了笑。
何雪莉便说,“好了,本来是有点其他事的,不过,这个日子还是不谈公事了,毕竟我也难得休息。那就,单纯地祝你新年快乐啊林警官,再见。”
“好的,新年快乐,再见。”
然后两人便挂断了电话。 17618/11023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