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门,戒备森严。
自从赵昊失踪以后,府兵就把城门守得死死的,看到一众飞鱼卫大摇大摆地抬着赵昊回来,顿时所有人都懵了。
就在一炷香前,一个飞鱼卫刚通知镇国公取消了气机封锁大阵,说是找到了赵昊的踪迹。
结果,才过去多久,直接把活着的赵昊抬回来了。
虽说瘫在担架上,胸腹崎岖不平,一看就断了不少肋骨,但好歹是活的,以镇国府那家庭条件,过不了两天就又能逛青楼了。
啊这……
白秀来之前,飞鱼卫找了一晚上,别说找到人,连毛都没找到一根。
白秀来之后,才两个时辰不到,直接人都抬回来了。
这个曾经军情处的大佬,劲儿就这么大么?
有这水平,为什么要退役在家当全职主妇?
众人都有些麻了。
赵昊瞅着众人一脸呆滞的样子,忍着疼痛撑起了身子,不满道:“愣着干嘛啊?不值得呱唧呱唧?我给你们起个头啊,吾娘大才!”
“吾……”
众人喊了一个字,就感觉不太对劲,连忙改口道:“白临时指挥使大才!”
赵昊:“……”
用不用这么详细?
指挥使就指挥使,为什么还要白临时指挥使?
那不是白指挥了?
他撇了撇这些人,心想一个个都是混朝廷的老油子,真是一个称呼都不敢叫错。
不过也是,如果不是皇帝被逼到这个份上,根本不可能把飞鱼卫的指挥权交给自己的娘。
这权力,以后肯定会交回去的,现在要是叫“指挥使”,那得罪的人就多了。
“切!没意思!”
赵昊冲他们比了个中指,等城门开了,就示意飞鱼卫继续走。
现在他肋骨断了一半,正疼得要命,急需要治疗。
他也不知道为啥。
刚才嘴臭的时候还没那么疼,自从嘴不臭后,就疼了好几倍,尤其现在完全放松了下来,真是疼得欲死欲仙。
回到镇国府之前,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
赵昊心中默默说道。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赵昊回来了!”
声音还未落,本来安安静静的大街,瞬间就热闹了起来,路两旁的店铺人家纷纷打开门窗,看到确实是赵昊的时候,大街上响起了一阵阵欢呼声。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昨天晚上那么大动静,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来听说是赵昊丢了,我哭了半宿!”
“哈?看不出来,你这五大三粗的,也是赵昊的粉丝?”
“哈?这年头,除了青楼里的姑娘,还有人为赵昊哭?”
“也是,镇国公都这把年纪了,孙子还被掳了,想想都难过……”
“大家都是为镇国公高兴,赵昊那小子一直搁那挥啥手呢?”
“不知道,不过看着怪喜庆的!”
“其实看久了,这小子还挺顺眼的。”
赵昊:“……”
本来想着我人气已经这么高了,老子抄诗又抄戏剧,你们不把我当英雄也就算了,你们看见我只感觉到了喜庆?
一时间,他有些自闭。
不一会儿,镇国府到了,门房老韩飞快迎了上来,态度相当热切。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嗯……”
赵昊应了一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意,虽说姜峥的那颗星子现在已经接近纯白,但留下的暗手可是一个都没撤掉。
以前他还能忍,但现在刚在生死边缘走一遭,只想把这些暗刺全都拔下来。
他不想任何人在自己身边拿着剑,哪怕一点杀心都没有。
只可惜……
姜峥拿的剑又长又锋利,短时间内怕是斗不过他。
任老韩扶着,赵昊走进大门,开口问道:“我爷爷怎么样了?”
老韩赶紧说道:“老太爷说只是消耗有些大,休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嗯!”
赵昊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魏国歹人团里面的军师都说了,老爷子燃血催动大阵。
燃血……怎么可能仅仅是消耗大?
一步一颤,步履蹒跚,赵昊来到了堂屋。
赵定边像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面仔细擦拭着长戟。
只不过,现在的他,头发花白且凌乱,向来清亮坚毅的双眼,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愁容。
赵昊笑嘻嘻地跨过门槛:“爷爷!”
“嗯!”
赵定边轻轻应了一声,看样子颇为淡定,但擦拭长戟的手却停住了,微微颤抖了起来。
仅仅过了一息,他就绷不住了。眼角剧烈抖动了一下,便把毛巾和长戟全都扔到了地上,快步迎了过来,一把就将赵昊提了起来:“臭小子,让爷爷看看伤到了没有!”
赵昊被颠得呲牙咧嘴:“区区十几根肋骨,不值一提!”
一听十几根肋骨,赵定边的眼眶立即就红了,却还是笑骂道:“才断了几根肋骨都喊疼,你爹头一次上战场,被敌人一刀把肚子都剖开了,都没喊一个疼字!”
赵昊惊了:“这么牛逼?”
赵定边点头:“牛逼个啥,这个废物直接吓晕过去了,醒了之后被我吊起来打!”
赵昊:“……”
老爷子变了,会讲段子了。
赵定边用力一提,直接把赵昊丢在桌子上,然后从桌底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绷带和药物,笑着说道:“你小子忍着点,要是吵到我,等你好了也把你吊着打!”
“哎……”
赵昊呲牙咧嘴回答道。
赵定边手上一点也不含糊,飞快帮赵昊接起了骨头,手法高超再加上真气辅助,带来的痛楚并不是很强。
他今天好像格外健谈,接骨头的时候还跟赵昊讲起了军中趣事,大多都是黑脸汉刚入伍时的事情,爷孙俩人有说有笑的,丝毫不像一个人正在给另一个人接骨头。
但一根又一根的骨头接上去,赵定边笑不动了。
接骨手术的后半程,爷孙俩一言不发,堂屋里面只能听到窸窸窣窣接骨头的声音,气氛逐渐变得沉闷。
骨头接完以后,赵定边勉强笑了笑:“长时间没给别人接过骨头了,眼睛都睁酸了!”
赵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长时间没被别人接过骨头了,疼得眼睛都睁不开。”
赵定边:“……”
他低头一看,发现这小子疼得满身大汗,正死死地闭着眼睛。
“这臭小子!”
他笑骂一声,便趁着赵昊还没睁开眼,飞快把老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了,只是眼眶还是红得跟兔子似的。
等到他坐下来,赵昊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爷爷!洛水怎么样?”
刚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听飞鱼卫说了,就是因为洛水的原因,黑脸汉夫妇才能这么快找到自己,没有黑脸汉那一铲子,自己还真不一定能够钻得出来。
赵定边叹了一口气:“那丫头五脏移位,丹田破碎,前者还好说,后者……老杨现在正在帮她灌真气续命。”
“带我去!”
赵昊眼眶有些发热,以前他还对洛水颇有怨言,总感觉这个自闭症儿童既不贴身保护,也不知道舔老板。
贴身侍女的月钱,就像是白拿一样。
但昨天晚上,那些歹人上来就一句“消息没错,的确是二品”,说明这小丫头暗地里加了不少班。
而且,明知道自己不走也改变不了什么,却还是选择了送死。
那两声“闭嘴”,搞得赵昊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感动。
“随我来!”
赵定边点了点头,便带赵昊来到了左厢房,反正断骨之处都有真气支撑,即便还没有恢复,日常行动还是没问题的。
屋内,一面担架挂在房梁上,老杨正站在下面,双手托举,朝担架上躺着的洛水源源不断地灌输着真气。
赵昊只是肋骨骨折,这丫头是整个胸腹部的骨头全部被拍碎了,从正面看完全都是凹下去了,看起来恐怖异常。
坐也坐不了,趴也不能趴。
赵定边也有些动容:“内脏不是什么问题,就是丹田和经脉都受创严重,若是修补不了,迟早会变成一个废人,府上倒是有很多治疗丹田的药,不过这种情况都没有什么大用,只能先让老杨吊着,我已经派人出去买药了!”
“经脉,丹田?”
赵昊眼睛一亮,忙跑向厢房的角落,从抽屉里取出两个瓶子:“爷爷!你看这些怎么样?”
赵定边接过药瓶,刚打开就感觉一阵馥郁扑鼻,不由眼睛一亮:“苗疆圣浆,气旋丹?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是从哪搞来的?”
“贵重么?估计也就几千金吧?”
赵昊有些疑惑,心想老爷子好像有些没见过世面,姜太升和姜东升都能拿出的东西,竟然被他稀罕成这样。
“哼?几千金?”
赵定边冷笑一声:“几万金都有价无市!”
赵昊吓了一跳:“这太升哥和东升哥也太有钱了吧?”
赵定边眯了眯眼睛:“这两个藩王到底有多富,可不是你能够想象的,别耽误了,我这就帮洛水重塑经脉丹田,说不定还能恢复如初!”
听到这话,一直闭着眼睛输送真气的老杨猛得睁开了眼睛:“老太爷不可,您刚燃血催发了大阵,若是再费这些真气,恐怕会伤根基啊!”
赵定边摇头:“这丫头救了昊儿一命,别说伤根基,就算还她一命又能如何?”
“总之,不行!”
老杨讷讷道,丝毫没有挪动一步的意思。
赵定边有些不耐烦:“就你这样,跟浪费真气有什么区别?”
老杨摇头:“反正我就是不给!”
赵定边:“……”
这个时候,老韩匆匆跑了过来:“老太爷!宫里派来了一个御医!”
“宫里?”
“宫里?”
爷孙俩神色各异。
现在镇国府和皇家的关系颇为微妙,现在皇帝派人过来,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真的关心。
赵定边神情淡漠:“让他哪里来的回哪去吧,老赵家小门小户,连官职都没有一个,配不上御医来治病!”
“这……”
老韩有点为难。
赵昊则是笑嘿嘿道:“别啊!我听说宫里的御医老牛逼了,宫里妃子的不孕不育都能治好,治丹田指定行!反正以一个是孕育人婴的,一个是孕育元婴的,治起来应该大差不差!”
老韩:“……”
大汉神朝时期留下来的残籍,的确提到过丹田孕育元婴的修炼方法,虽然无法考证真伪……
但你这么类比,就有点离谱了吧?
赵定边皱了皱眉头:“昊儿……”
赵昊摆了摆手,拍了拍老韩的肩膀:“听我的!我觉得能请,你别管我爷爷怎么觉得……”
“是,是……”
老韩偷偷看了老爷子一眼,便飞快跑出了房门,不一会就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进来。
老人看到赵定边,便拱了拱手:“公爷,别来无恙?”
看到老人的模样,赵定边也是微微有些诧异:“薛神医?”
赵昊则是瞅了一眼薛神医,微微挑了挑眉:“我记得你,我六岁中毒,一开始好像就是你帮我守丹田的!”
“嗯?”
薛神医微微有些诧异:“少公子记性真好,竟然连六岁以前的事情都记……”
赵昊补充道:“结果没守住!”
薛神医:“……”
赵昊微微一笑:“我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记性好!薛神医赶紧救人吧!”
薛神医点了点头,吩咐老杨把担架放下来,同时不急不慢地打开自己的药箱:“皇上说洛水侠女为保护少公子,五脏移位丹田重创,便命我从他私库里面带着上好的药材赶过来。”
“上好的药材,有苗疆圣浆和气旋丹好么?”
赵昊懵懂无知地诚心发问。
听到这两个东西,薛神医的手都抖了一下,赶紧摇头笑道:“那自然是没有的……”
赵昊撇了撇嘴:“那还算什么上好的药材?我父皇这不知道是抠还是穷,把你那些垃圾药都扔了吧,用我太升哥和东升哥准备的神药!”
说着,就把两瓶药都丢了过去。
薛神医连忙打开药瓶,确定了成色之后,整个人都麻了:“如此高品质的神药,少公子就不想自己用么?说不定真能让你的丹田恢复一些!”
说不定,还一些……
赵昊撇了撇嘴:“那用你的那些垃圾药材,能让洛水的丹田和经脉恢复如初么?”
薛神医摇头:“怕是不能……”
赵昊又问:“那用苗疆圣浆和气旋丹呢?”
薛神医点头:“那必然是能的!不但能,甚至还有可能让洛水姑娘的实力和潜力更上一层楼!”
“那你说个啥?”
赵昊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顺便还拍了拍薛神医的肩膀:“少说,多做,好好干活,干得好了,我父皇不会亏待你的!”
赵定边:“……”
薛神医:“……”
本来还想着经过这些时间的风风雨雨,赵昊能磨掉一些他的纨绔性格,却没想到竟然变本加厉了,面对宫廷第一神医都如此没大没小的。
干得好了,你父皇不会亏待我……
你可真不把你父皇当外人啊!
赵昊则是看向赵定边:“爷爷,我们出去吧!别耽误薛神医治病!”
说完,赵家爷孙就和老杨一起出去了。
一出门,老杨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公子,昨天我保护不利……”
赵昊赶忙扶起他,直接打断道:“别说这些屁话了!昨天咱们兄弟俩力战群雄,意识和操作都到位,走位不浪也不苟,但面对宗师有什么办法?你且好好休养,先把身子养好,到时你我强强联手,干他丫的!”
老杨:“……”
本来愧疚的情绪已经酝酿出来了,被赵昊这么一说,这错是彻底认不了了。
赵定边也是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把老杨安抚好,回自己屋打坐养伤了。
老杨走后,赵昊隔着窗户朝里面望了一眼,眼神变得有些瘆人。
这薛神医的确帮他吊了命,但启智文星开启之后,当日的记忆无比清楚,他分明记得当时薛神医全部真气都护在自己的心脉上,完全处于过剩的状态,丹田那边却是一点都没管,任毒素在丹田里面蔓延。
真要从主观上来说,薛神医虽然实力不如老爷子,但利用真气疗伤这方面,绝对要比老爷子强一个等级。
可即便如此,这老东西还是出工不出力,绝对不是什么医者仁心的善茬。
代表薛神医的星子,也有不少黑气流窜。
赵昊是真的不想给他一点好脸色。
一时间,赵昊感觉有些累。
以前还感觉没事演演还挺有意思,但经过这次刺杀案件以后,他就感觉演着好累。
还是拳头硬好!
拳头一硬,哪都能硬!
到时需要演戏的就成别人了,自己只用看戏就行。
赵定边则是打量着自己的孙子,明显是想问什么,但瞅了一眼厢房里面的薛神医,还是示意赵昊回到了堂屋。
爷孙俩坐定,赵定边才问道:“给爷爷说说,你是怎么脱困的?”
白秀发现赵昊踪迹,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赵定边耳朵里。
但那时他并没有停下大阵,反倒是带着镇国卫朝下游赶,因为他担心即便找到了赵昊,也会处处受魏国歹人的限制,只有他这个宗师赶到,才能有更高的把握助赵昊脱困。
结果没想到,刚走了五里不到,就又有人来汇报,赵昊自己逃出来了。
这就有点超出赵定边预料了。
这些魏国人,明明是奔着西陇关布防图而来,怎么可能在得到布防图之前,就放赵昊离开?
哪怕赵昊是他看着长大的,都想不明白赵昊是怎么说服那些贼人放过他的。
赵昊咧了咧嘴:“此事说来话长……”
虽然现在已经安全了,但他明白,自己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那就是西陇关布防图。
他当然可以把这个东西归咎在自己超凡的记忆力上去,但这个说法能解释的情况,是自己画出的古早版本的布防图。
然而,为了糊弄住魏国人,他是将好几个版本的布防图整合了一下,里面用了不少兵法常识,如果他们身上的布防图落在了皇帝手中,那就不是那么容易解释了。
而姜淮那个臭老娘们,又是搞特务出身的,追踪指定强,而且她这次下阴手,肯定已经盯这些魏国人很久了。
所以跟黑脸汉夫妇碰头之后,他就拼命给白秀暗示,拼命给黑脸汉拱火。
只有抢在姜淮前面,把那些人全都轰成渣,才算真正没有了后顾之忧。
“哦……也是!”
赵定边深深看他了一眼,眼中闪过别样的光芒。
这小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
他很自信,自己孙子脑瓜子之聪慧,能把姜峥的那些皇子皇孙按在地上摩擦。
不管算学兵法还是诗词经商,天赋都不是一般的高,经常是随便提一两句,就能领悟其中的道理。
所以一开始他很惶恐,最后只有选择亲手把赵昊带歪。
赵昊的启蒙老师红苓,他安排的。
赵昊去的第一家青楼,他以前的一个部下开的。
让赵昊明白“作诗就能白嫖”这个道理的,同样是他从齐国请来的一个才子。
他甚至让赵昊接触到了京都里面不少暴利的行业,看能不能启发他经商。
结果,无一例外,赵昊都做得很出色。
甚至他安排的人都没有怎么教,赵昊就已经自学成才了。
可以说,赵昊是被他一手带歪的。
他知道赵昊是个天才,但他也很自信,赵昊究竟有什么才能,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现在……他有点不自信了。
这臭小子是怎么说服魏国人放过他的?
我没教啊!
赵定边甚至感觉自己以前有些高傲,认为赵昊做的一切都完美契合了他的要求,虽然用另一套逻辑也能解释,赵定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一想到自己盯着这小子从小长到大,就感觉这想法太过荒诞。
但这次赵昊的行为。
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想,却仍能完美地套到另一套逻辑里面。
莫非这小子从出生就能意识到我要干什么?
不但如此,还顺其自然任自己引导?
这……就太可怕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暗示我?
但转念一想,暗示了又有什么用呢?
一时间,赵定边心乱如麻,脑海里不断有姜峥和赵昊的画面闪过。
爷孙俩枯坐了好久,终于听到了大门处传来声音。
“爹!昊儿!我们回来了!”
黑脸汉扯着嗓门哈哈大笑,一进门就朝堂屋奔过来了,一把就将赵昊抱了起来,还在空中转了三圈。
“来!让我看看我儿子,真是想死我了!”
“咯嘣!”
“咯嘣!”
“咯嘣!”
赵昊:“……”
赵定边:“……”
白秀:“???”
黑脸汉笑容僵在了脸上,讪讪地将赵昊放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爹!您要不再帮昊儿接一接?反正咱老赵家体格子壮,断了区区几根肋……啊疼疼疼!”
白秀两眼通红,掐着黑脸汉的耳朵就使劲揪:“体格子壮是吧?区区几根肋骨是吧?你再敢动我昊儿,老娘跟你没完?”
说着,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心疼地看向赵昊:“昊儿,你疼么?”
赵昊看着耳朵已经被掐出血的黑脸汉,嘴角不由咧了咧。
这……我敢说疼么?
于是他擦了擦额头疼出来的冷汗,摇了摇头道:“一点都不疼!”
片刻之后,断掉的三根肋骨又被接好了。
赵昊这才问道:“那些魏国人怎么样了?”
蔫了一会儿的黑脸汉顿时来了精神,激动道:“凭借着你娘的智谋和为父的勇武,自然是解决了,给他们轰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赵定边:“……”
白秀沉吟了片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是这么用的。”
黑脸汉切了一声:“昊儿都说了,词能达意就行,不必拘泥于它本身的意思。这个词,其实我还有另外一种用法。”
白秀:“闭嘴!”
黑脸汉:“好!”
赵昊:“……”
听到这些人都被轰成肉渣了,赵昊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那张整合版的假布防图应该也没了。
只要没落在姜家人手中,那么一切都好。
赵定边看着赵昊这幅模样,长长吐出一口气,叹道:“昊儿好好养伤,等伤好了我们就搬家!”
“搬家?”
众人都是怔了一下。
黑脸汉疑惑道:“昊儿都回来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搬家?”
白秀则是陷入了怔忡之中,她的第一反应跟黑脸汉一样,昊儿都回来了还搬家做什么?
但话还没出口,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姜淮的身影。
虽然刚才那道气息跟姜淮有不小差别,但说是另外一个人白秀也很难接受。
莫非,师父没死?
既然没死,为什么又要躲着我?
昨天晚上对昊儿出手的那个宗师,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要害昊儿?
这些问题让她烦躁不堪,她咬了咬牙说道:“我支持爹的看法,京都太乱了,感觉谁都在盯着我们,还是归隐了好!”
黑脸汉恨恨道:“都是飞鱼卫那个内鬼!我非要把他揪出来杀了!”
赵定边怒声道:“杀得了一个,就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了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我们老赵一家该做的都做了,为荒国也算是鞠躬尽瘁,可以功成身退了!”
黑脸汉有些委屈:“爹……”
这个时候,赵昊发声了:“爷爷!我跟我爹看法一样!”
赵定边呼吸顿了一下,盯着赵昊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
赵昊咬了咬牙:“你说的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但问题是……我们搬出京城,就没有贼惦记着了么?
就好比这一伙魏国歹人,看着我的眼神,完全就是看杀父仇人的眼神,就算我们搬出去,他们该想杀我们,还是想杀我们!
难道没了镇国府的光环,荒国内外以前看我们不顺眼的人就会放过我们么?
更何况!我们老赵家人顶天立地,做什么事情都是问心无愧,我就算去青楼白嫖,也只是拿了该拿的好处!
那些贼人凭什么惦记着我们?惦记着我们,是他们的错,凭什么他们犯了错,要搬家的却是我们?
说来也生气,我从小到大都在京都长大,第一次出京都竟然是被人绑出去的!
而且我费了老鼻子劲才买下一动青楼,就因为这些蝇营狗苟的贱东西,我就得放弃一切搬家?
我不服!”
这一席话,还是像一个纨绔发牢骚,但却句句都戳到了赵定边的心里。
是啊!
别人犯了错,凭什么搬家的是我们?
就算搬家,别人就不惦记我们了?
尤其是赵昊说的那句“荒国内外”,看似无意,却又好像在提着什么。
赵定边看向赵昊:“那你觉得应该如何?”
赵昊咬牙切齿道:“谁想害我,我就把他们一个个弄死,就像那个魏国歹人把我肋骨一根根掰断一样!”
赵定边本来还想劝导,但一听到赵昊提起肋骨,快到嘴边的话又如鲠在喉。
他可以放下权势,散掉修为,甚至牺牲生命。
但他牺牲不了孙子的肋骨。
因为这孙子,不止是他一个人的。
赵定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不搬,不但不搬,还要揪出飞鱼卫的那只鬼!”
即便那只鬼有可能是姜淮又如何?
害我和她的孙子?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白秀则是神情恍惚,一个站立不稳就差点晕倒,幸好黑脸汉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她。
赵昊也吓了一跳:“娘,你没事吧?”
黑脸汉探了一下气息才松了口气:“放心吧,没事!这又是淋雨又是急火攻心的,这些天你们娘俩都好好休息吧!我先扶你娘回房了!”
夫妇俩走了没多久,薛神医的身影出现在了堂屋门外。
赵昊当即迎了上去:“薛神医,洛水的伤势怎么样?”
薛神医微微一笑:“经脉丹田已经恢复,尚残余三成药力,有这些药力温养,等洛水姑娘痊愈了,修为定能更上一层楼!”
“针不戳啊!”
“少公子谬……”
“我太升哥东升哥的神药针不戳啊!”
“……”
薛神医本来略带谦虚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赵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干的不错,去找我父皇领赏去吧!”
薛神医:“……”
这个纨绔,怎么那么气人啊?
果然如同传说中的那般目中无人,睚眦必报。
朝中百官都被他当成下人,反倒对真正的下人还客气一些。
六岁时没帮他守住丹田,结果记恨到现在,我怎么说也是宫中第一御医,年龄也长你几十岁,你使唤我像使唤狗?
如此心性,幸亏丹田废掉了。
若是没废掉,绝对已经成长为大祸害了。
薛神医勉强笑了笑:“那我告退了……”
赵昊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等薛神医走了以后,赵昊就直接进入了西厢房看洛水的伤势去了。
赵定边看着他的背影,老眼迷茫,欲言又止。
……
乾清宫。
“什么!赵昊那小子逃出来了?”
姜峥大喜过望,激动地攥起了手:“太好了,太好了!这小子从小就命硬,我就知道他不会有事!”
看着姜峥脸上的笑容,姜淮心绪有些复杂,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他是单纯为赵昊还活着高兴,还是为有挽回赵定边的机会而高兴。
在她恍神的时间,姜峥已经站起了身子:“我这就去镇国府!”
姜淮连忙出声:“这件事情有猫腻!”
姜峥顿住脚步,微微皱眉道:“有什么猫腻?若有什么问题,朕亲自去问问那臭小子便知,咱们不必私下里面揣度。”
他也知道有猫腻,但他现在不想听。
姜淮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无视了姜峥的不耐,兀自说道:“那我只提一句,别的便不再多说。”
姜峥眉头微皱,但还是点了点头。
姜淮眯了眯眼:“那些魏狗总共携带了两个帝江子匣,我都动了手脚,焚烧必会产生毒烟,飞鱼卫送回来的碎肉里有毒!”
听到这个信息,姜峥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碎肉里有毒,就代表另一个帝江子匣被烧了。
那么……被烧的那一个,究竟是想送回魏国什么东西?
难道,是另一份西陇关布防图?
他微微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姜淮闷闷不应声,哪怕她现在对赵昊的猜疑已经到了极点,一想到姜峥之前发怒时说的话,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姜峥向前踏了一步,又折了回来:“之前你说你有手段善后?”
姜淮神色颓然:“你放心去镇国府便是,那时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如此便好!”
姜峥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还是转过头勉强笑了笑:“若这个交代需要皇姐伤害自己,那便不用给!赵定边那边,朕想办法……”
姜淮身体一僵,随后说道:“放心!”
听到这两个字,姜峥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出了大殿门。
……
钟粹宫。
床榻之上,姜芷羽脸色苍白,原本光洁红润的皮肤显得有些灰败。
自从昨天晚上感受到那阵让人窒息的威压,她就开始心绪不宁,手心脚心不停冒汗,时常会有心悸的感觉。
一宿没睡,又上朝堂逼宫之后,她的精神和身体都疲累到了极致,想要睡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公主!我让御医熬了药,你快喝一点!”
吴嬷嬷端着药碗,眼神中满是心疼。
“不用!嬷嬷,我只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你,你快把药端下去!”
姜芷羽语气有些慌乱,连忙掩住自己的手背。
等吴嬷嬷走了,她才将手拿出来,纤手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已经崩开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哪怕只是空气流动,都能带来钻心的疼。
“赵昊,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姜芷羽抹了抹眼角,便又蜷缩在被窝里。
她脑袋晕涨,只想好好睡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不自觉闪过赵昊的影子。
那年除夕,他送给自己一个小爆竹。
乾清宫中,他送自己了一句“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钟粹宫里,他给自己唱了好几遍“为救李郎离家园”。
那书案前,他做了几十首诗要与自己合谋赚钱,却一金都没问自己要。
中秋月下,他刻下了“千里共婵娟”,却对自己说以后再不会让自己一个人过中秋。
画面一幕幕闪过,每闪过一个场景,她手背就崩开一道口子。
狐有九尾,每长出三尾,都要经历一场生死劫。
这一劫,叫做相思毒。
可那混小子,四处沾花惹草,对自己使出的那些手段,一看就是花丛老手,全无真心在其中。
我的相思,又怎会系于他身?
姜芷羽睁开眼睛,没由来的有些生气,看了看床头的瓷酒瓶,没由来的又是一阵酸楚。
“说过不让我一个人过中秋,转头就消失不见,骗子!”
又是一道血口子崩开,疼得姜芷羽娇躯颤抖,一双纤纤素手依然没有一寸完整的地方,血痕也已经蔓延到洁白的小臂处。
这个时候,吴嬷嬷匆忙跑来。
“公主!”
“嬷嬷何时?不是说我自己休息就够了么?”
姜芷羽飞快把双手藏在身后。
吴嬷嬷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飞鱼卫那边传来消息,赵公子安全回到镇国府了!”
“真的?”
姜芷羽心中一喜,下意识就站起了身,小臂上崩开的一个新口子,却痛得她冷汗直流。
吴嬷嬷点头:“千真万确!”
姜芷羽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太好了!我这就去镇……”
话说到一半,她却顿住了。
我的相思,岂会系于这混小子身上?
她坐回了床榻:“人没事就好,我便不去了。”
吴嬷嬷好奇道:“公主难道不想见到他?赵公子此次死里逃生,最想见的肯定公主你啊?”
姜芷羽哼了一声:“我看未必,赵公子肯定是个大忙人,如今死里逃生,镇国府里肯定门庭若市,齐国婉梨公主就在镇国府对面,梨诗姑娘昨夜与他缠绵,更会急不可耐!镇国府的门槛怕不是都要踏破了,我又去凑什么热闹?”
吴嬷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公主真的不想去?”
姜芷羽别过头去:“嬷嬷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几时说过假话?”
吴嬷嬷点头:“那好!那我便回绝皇上,正好公主你身体不适,的确该好生休息。”
“什么?”
姜芷羽站起身:“事关两家姻亲,父皇都去了,我若不去实在有失礼数。”
吴嬷嬷:“……”
姜芷羽:“嬷嬷,我憔悴么?”
吴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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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一万字,打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