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李二陛下微笑道:“爱卿不用谦虚,杨帆和你根本就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不仅行事风格不同,长处亦不同,你不必妄自菲薄。”
“况且,杨帆性格浮躁,虽然有些才华,但想要赶得上你,还需要磨练心性。”
“走吧,刚才朕已经让人去请各位宰辅,咱们去政事堂听听各位宰相的看法,到时候朕再说自己的理解。”
听到这话,岑文本不由一愣。
看来李二陛下很看好杨帆的这份计划。
要知道政事堂是唐朝宰相议政之地,是协助皇帝统治全国的最高议事机构。
有资格参与政事堂会议者,唯有三省最高长官,即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长官。
政事堂作为除了皇帝的最高权力机构。
某种程度来说,能够拿到政事堂去议的事,那都是关系到帝国国运的事。
当然,政事堂制度是这个时代最先进、最开明、最完善的制度,能够保证帝国的政策不出现大问题。
不过,最让岑文本惊讶的是,皇帝今日既然允许他参会,简直是破天荒头一回。
显然,这是拿他当宰相接班人培养啊。
即使岑文本早已练就了一身荣辱不惊的本领,但此时也难免有些激动。
满含感激的谢恩以后,岑文本紧跟着皇帝的步伐走出了甘露殿。
走进政事厅,这里布置古朴典雅,地上铺的是上好的羊毛毯。
中间放着一张的圆桌桉几,桉几之上茶盏飘香。
圆桌周围,几位宰相轻声交谈,气氛和谐轻松。
这几人正是中书令房玄龄、尚书令长孙无忌、门下省魏征……
几人见到龙腾虎步而来的李二陛下以及其身后的岑文本,这份轻松转成了讶然。
政事堂有政事堂的规矩。
虽然最后在政事堂形成的决议要经由皇帝批准,但是一般情况下,皇帝是不会插手决议的形成过程的。
这是唐朝开明的制度,亦是皇帝对自己等人信任的表现。
因为李二陛下很自负,他相信自己的宰相会在有利于帝国发展的基础上做出正确的决定。
而如今皇帝不仅来了,还带来了岑文本,自然让众人有些诧异。
要知道,上一次皇帝带人进来,还是杨帆那小子。
几人纷纷猜测,岑文本看来要得到皇帝的重用了。
几位宰相惊讶之余,还是赶紧起身行礼。
“臣等见过陛下!”
见礼过后,房玄龄开口问道:“陛下,紧急招臣等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商议?”
按照制度,若无十万火急之事,皇帝是不应该参加政事堂会议的。
最多只能够把决议的内容送给他们,在形成决议之后,再由中门省递交给皇帝,最由皇帝审定。
若无异议,再发回门下省,颁行天下。
这也是为什么政事堂议政只有三高官官参加的原因。
这是三省的职责分工决定的。
三省之中,中书省出议桉,门下省主审议,尚书省主奉行。
即是说中书省是代表皇帝制定大政方针政策;
门下省是审查政策是否可行的机关;
尚书省是执行监督政令的机关。
三权分立,门下省居其中,政令能否出台、执行,关键在门下省。
当然,皇帝想要直接推行的又另说。
但以李二的骄傲,是很少绕过政事堂的。
李二陛下挥了挥手:“众卿都坐下吧。”
而后示意身后的岑文本将杨帆的奏折送了送来。
等到众人坐下后,李二陛下这才说道:“这是杨帆送来的一份奏折,朕觉得很好,所以带来让诸位宰相研究研究。”
房玄龄等人却没有人伸手去接岑文本递过来的奏折,只是齐齐的看向李二陛下。
岑文本顿时有点尴尬。
按照制度,他只是一个中书舍人,是没资格坐在这里参与政事堂会议的。
可让他来的是李二陛下,自己是自觉离开,还是遵照李冫陛下的意愿留在这里听政?
两难之下,岑文本只得看向李二陛下。
李二自然懂得几位宰相的意思。
凡事都要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政事堂自然政事堂有的规矩,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随便去破坏。
否则,成立政事堂的意义就没有了。
但是李二陛下却有自己的打算,他环视一眼,缓缓说道:“岑文本之能力、心性,想必诸位都有所了解,然则再是聪慧之人,也不可能生而知之,只要不断的学习才能更进一步。”
“再者,朕与众卿都开始老了,咱们又还能坚持几年呢,如果不培养后起之秀,以后帝国谁能够撑起来?”
“这样,今日岑文本只是在旁边聆听,事后他若敢透露议事内容,朕定不饶恕,众卿以为如何”
房玄龄几人互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岑文本,眼中满是惊讶。
李二陛下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这是要为岑文本铺路,让他事先来政事堂跟几位宰相学习。
一旦几位宰相退居幕后,岑文本就可以直接接任。
尼妹,岑文本怎么会如此得到皇帝的看重?
虽然皇帝发话了,长孙无忌几人还是有些不爽。
毕竟他们都还没有退休呢,就找人来等着接替他们,这不是膈应人吗?
虽然李二说的也很对,没人能生而知之,但现在就让岑文本来这里学习也太早了吧。
毕竟,按照他们的身体状况,起码还可以撑个三五年呢!
特别是长孙无忌,现在还属于年富力强的年纪,更不想退。
若此例一开,下次李二会不会又带其他人进来?
上次是杨帆,这次是岑文本……
如果谁都能来,那还要规矩干什么?
毕竟,议事是很有可能否定议桉的,如果这里有风声传出去,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况且,这个奏折可是涉及的杨帆的,那个棒槌可不管你是谁。
如果他的议桉通过了还好,如果被否决了,一旦让杨帆知道是谁否定了他的议桉,还不得打上门来?
几位宰相互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的忌惮和慎重。
房玄龄主管中书省,名义上是的岑文本的长官,自然不易发表意见。
长孙无忌是老狐狸,虽然态度上很明确,却不愿意公开得罪人。
因此,两人都看见了魏征,毕竟,这一位既不怕得罪人,连皇帝都经常不给面子,让他说话最适合。
魏征干咳了一声,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岑文本,声音底沉的说道:“岑文本的能力,我们都有目共睹,以后成为帝国之栋梁,那是迟早之事,只是有规矩才能成方圆,若是今日又破例,日后再有人以此为题想要进入政事堂,我等该不该拒绝?”
说到这里,魏征偷偷瞧了皇帝一眼,却见李二陛下脸如黑炭,这不由让魏征心里发憷。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魏征这两年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
再加上上次杨帆的提醒,魏征也算看透了一点。
正如杨帆所说,若真的一直这么顶撞皇帝,一旦自己死了,自己的后代该怎么办?
正当长孙无忌高兴之际,却没想到魏征画风一转:“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正如陛下所说,微臣老了,也该培养接班人了,因此,对于岑文本听政老臣没有异议。”
听到这话,李二终于偷偷松了一口气,刚才真想要跳起来一脚将这个专门跟自己作对的老货踹死!
幸好这老货识时务。
还真别说,近一年来这老货倒是很少顶撞自己了,难道已经臣服于英明神武的英姿?
如果魏征知道李二如此臭屁的想法,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跳起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连老刺头都同意了,房学林这个老好人自然没有意见。
虽然长孙无忌有些郁闷,如果也只能无奈同意。
吃力不讨好的事儿长孙无忌可从来不会去做。
一旁的岑文本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面色如常。
并未因为得到听证的机会而欣喜若狂,只是冲着几位宰相鞠了一躬,便又静静的坐下。
这般做派,不由让李二欣慰的点了点头,直接赞叹道:“文本荣辱不表于面,心如磐石坚韧,果然不负朕的期望,继续努力!”
“谢陛下夸赞!”
对于岑文本的表现,房玄龄显然很是看好,一张老脸笑了笑,不急不慢的说道:“帝国人才兴盛,老臣真为陛下高兴,看来我等不用多久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闻言,长孙无忌心头却没来由的一痛。
一代新人胜旧人,如同马周、岑文本这等官员已经渐渐初露头角距登上高位之日也不远了。
就连杨帆、马周这等后起之秀都开始得到重用。
可长孙家当初最杰出的子弟长孙冲,现在却只能如同无根游萍在江南苟延残喘。
想到此儿,长孙无忌便暗自咬牙,一腔恨意升腾。
这一切都怪那可恶的杨帆!
见到众人同意,李二陛下也保证道:“并非朕一意孤行,实乃是真迫不得已,杨帆的这个议桉有些新颖,因此,朕希望有一些年轻的思想参与进来,朕这次让各位爱卿为难了,以后朕会注意。”
李二陛下也能明白几人的顾虑。
若是任何人都能借由各种理由进入到政事堂,那么怎么能够保证其至高地位。
一旦各方势力都参与其中,堂堂帝国之中枢将会变成利益的角斗场,这就背离了建立政事堂的初衷。
只不过李二甚为看重岑文本,在他心里,岑文本将来必然是中书令的不二人选,这才这么维护。
最难得的是,魏征这个老货居然没有驳自己的面子,这让李二陛下有些难以置信。
看着老态龙钟的魏征,李二不禁猜想,难道这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也更加坚定李二培养新人的决心。
没有了这个老货找茬,生活要舒畅不少啊!
可看着魏征颤颤巍巍连说话都费劲,李二心底又没来由一阵悲凉。
不管怎样,魏征总是一心一意为了帝国。
一瞬间,李二陛下对魏征的看法有了改变。
可现在正事要紧,李二也没有多说什么,指了指桌上的奏折:“还是由一人宣读,其余旁听吧,这个奏折只有一份,内容有些多。”
“朕就坐在这里,大家看完之后,议一议其内容可行性,你们今日不必做决议,只需说说自己对这个议桉的理解就行。”
这番话让房玄龄几人又是一惊,他们真不知道皇帝这是搞哪一出。
如果不要做决议,让他们来政事堂干嘛?
若只是发表读后感,那不如直接关在屋子里谈就行。
当然,这种话几人绝对不会说出来。
一时间,整个政事堂只剩下了房玄龄的朗读声。
随着内容在正在脑海中浮现,几人面容渐渐凝重起来。
房玄龄每每读到不理解之处,两条花白的眉毛亦会微微皱起。
这人李世民惊讶不已。
房玄龄能够成为‘房谋杜断’的房谋,自然是心思灵巧,见识极广。
没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理解不了杨帆书写的内容。
李世民有些好奇,杨帆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多鬼主意?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对内容毫无兴趣。
在他看来,杨帆那厮马上就要被弹劾,即使把江南规划的再好有什么卵用。
况且,士农工商,商业是最底层的,杨帆这棒槌居然捧为神圣,简直是不可理喻。
居然把发展商业经济当成富国之策,简直是本末倒置,居然还有脸写出来,甚至皇帝还将之拿到政事堂来议?
李二分明就是在偏袒杨帆。
曾几何时,这份偏袒本是长孙冲所独享的待遇,现如今全被杨帆那家伙夺去了,真是可恶。
越想越气,长孙无忌心里愈发恨意滔天,暗暗咬牙道:“杨帆,给老子等着,明日看你如何被弹劾,一旦失宠,咱新账老账一一清算!”
房玄龄读得很慢,似乎在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着其中的含意,猜测其背后所可能隐藏的东西。
一个半时辰,房玄龄这才读完。
将奏折递给李二后,房玄龄脸上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