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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与母亲久别重逢,但也在破案

    “独臂,喑人,曾在内卫任职,自称哑叔的中年男子,是他从小将你养大?”

    关于师父的疑惑,李彦没有藏在心中,而是直接向谢氏询问。

    他此前一直不认为这是什么秘密, 跟心腹聊天时也曾提过,身边人更多的是对凉州产生好奇,尤其是博学的凉州商人。

    直到谢掌事说过他从小沦落凉州,李德謇和妻子谢氏一直没有和离,却分居两地,都是有缘故的, 他才对哑叔的身份产生疑惑, 甚至有过一些荒谬的猜测。

    不过等他让小王子去凉州当地,仔细询问了小连子街附近居民,确定了十几年间,尤其是前几年他还是没有记事的幼童时,哑叔都住在当地,没有离开过的迹象。

    家中也几乎无人拜访,就知道有个独臂的哑巴带着个孩子,住在巷子的最深处,院子里有一棵郁郁葱葱的杏树。

    如此一来,那种荒谬的猜测就不攻自破了。

    李彦可以肯定,在六岁以后,到十三岁正式去学馆上学, 每日练功之时,哑叔在坐在杏树下平静地看着他, 人是分身乏术的,对方无法再去做其他事,更别提调教其他的弟子。

    但现在, 他依旧想知道, 哑叔的真名是什么?他到底是谁?

    谢氏抬袖拭去眼泪, 仔细听了李彦的描述,沉吟着道:“你父亲从吴郡回到长安后,在府上周济了不少老兵,不少都是你祖父昔年的亲卫,久经沙场,实力不俗,这位哑叔是其中之一吗?”

    李彦在洛阳的府邸中,如今当管事的许大,正是如此出身,不仅李府,苏定方的苏府也尽力安置老兵。

    这其实不是一个好的现象,让国公府出力养老,只能说明府兵制度的崩溃就在边缘。

    李彦微微摇头道:“我觉得不像,如果真是我祖父身边的亲卫,何必把我一直留在凉州呢?哪怕要避风头,一两年的时间也足够了,一家人可以早早团聚,不必等这么久。”

    谢氏颔首道:“不错,但此人出身内卫,或许受过你父亲的恩德……”

    相比起谢氏,李彦自然更了解内卫情况:“我现在也是内卫机宜使,大权在握,但听闻昔日的内卫,比起我如今的权势还要大,当真是说一不二。”

    “如此一来,风光时有多么风光,凄惨时就有多么凄惨,当年裁撤内卫,可是死伤无数,许多不愿意放弃的人都被杀害,留下的大部分官员,行为举止也都变得谨小慎微。”

    “师父是原内卫,如果是因为我父亲的恩德才来照顾我,那应该及早换人,才更稳妥……”

    谢氏下意识点头。。

    李彦则开始进入破案分析状态:

    “根据目前的,当年的事情,其实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首先,要让我父亲相信,那时的我确实安然无恙。”

    “这就很困难了,毕竟原本信誓旦旦保证的关中世族,回头来连个正式致歉都没有,上过这样的当后,父亲除非亲眼见到我,否则更不会相信外人的话……”

    谢氏叹息:“这也是我与他大吵数次,再也不回关中之地的缘故。”

    李彦接着道:“其次,还要让我父亲不将我追回,这一点其实倒可以解释。”

    “毕竟昔年内卫有一支明确反对长孙辅机的力量,后来甚至要对长孙氏赶尽杀绝,而关内士族合力,让圣人收回成命,我在其中如果真的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可是欺君之罪。”

    “倘若被贼人发现真相,一旦回府,可能就让整個李府惹上杀身之祸,我父亲当年被李承乾谋逆案连累过一回,自然不可能再冒着赔上全家老小性命的风险,去做出这等尝试……”

    谢氏努力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孩子,你真的很聪慧。”

    她表面在笑,实则心头疼痛。

    如此快速的恢复冷静,开始思考分析,恰恰证明感情的淡薄。

    李彦同样知道,与母亲久别重逢,摆出破案的架势,实在不太好。

    但他不想故意装出热络,父母与孩子之间理应是最真挚的情感,如果还夹杂着虚情假意,那实在太累。

    如谢氏这般能人,也能大致看出一个人是否出自真心,若能像李德謇那般,慢慢培养出一些感情,或许可以宽慰一二。

    李彦念头一转,再度进入目前的问题中,目光微闪,喃喃自语道:“结合目前的种种线索,其实有一人十分符合,可又存在着难以解释的问题,莫非……”

    他看向谢氏:“母亲,长孙氏的嫡系子弟,你或者商会里的管事见过吗?对于他们的相貌特征,还有多少印象?”

    谢氏道:“我见过长孙辅机,对其印象深刻,至于他的嫡长子和嫡孙,倒也在大朝会上看到过,但实在记不清楚具体相貌了。”

    谷鹭

    她没有与李德謇和离,至今都还是一品国公夫人,不过李德謇如今政治地位边缘化,她这位夫人自然也就边缘化。

    甚至由于南人的出身,一直不出面都无人理会,如果换成另一位大权在握的宰相正妻,早就有无数人打听了。

    歧视归歧视,早年她刚嫁给李德謇的时候,也是入过太极宫,参加过永徽时期的大朝会。

    而当时主持大朝会的,正是宰相长孙无忌。

    李彦问道:“商会中有擅于绘制画像的人吗?能将长孙辅机的相貌画下来吗?”

    谢氏面色变了:“孩子,长孙辅机在如今的朝中,可依旧是禁忌,你要去查他?”

    李彦微笑:“正是因为关系到这位前赵国公,我不能拜托外人绘制其长相,也只有母亲才不必担心。”

    谢氏心头一暖,手又轻轻抚摸起了小黑的毛:“好!好!”

    李彦关照道:“写实一些,另外长孙氏的人,只要有印象的,都可以画下来。”

    谢氏点头:“放心!放心!我一定尽量为你还原出当年长孙氏的相貌。”

    李彦脑海中又想到了另一种验证的方法,已经想要离开,但还是留下,尽量说一些不怎么尴尬的话题。

    倒是谢氏很快看出了他心思不在这里,温和地笑道:“孩子,你去吧,我不习惯住在北人的府邸,留在商会就好,你若有空,多来看看我!”

    南北朝结束百年,南人与北人之间的隔阂还是如此之大,李彦暗暗一叹,起身行礼:“请母亲大人放心,我一定常常来看你,那我今日就告退了,小黑留在这里陪你,它很乖的。”

    他行礼之后,给小黑使了个眼神,小黑有些不舍,但还是晃了晃爪子。

    谢氏还要送他,但迟疑之后,觉得不能那么生分,目送着李彦挺拔的背影离开,抱着小黑,默默垂下泪来:“我的孩子长大成才了,我却一刻没有陪在他身边……”

    又跟谢掌事聊了几句,李彦离开谢氏商会,没有回府,一路往皇城策马而去。

    入了皇城后,他唤来了正在二馆的郭元振:“元振,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查一查。”

    郭元振这段时间除了在内狱参与讨论写信,平日里就来弘文馆交友,他最大的长处是“能得人”,跟什么样的人都能混得熟,如今与二馆的不少学子都结下友谊,培养出了不俗的人脉。

    郭元振知道李彦做出这样的安排,是有意发挥他的长处,心怀感激,此时听到有任务,更是精神大振:“请六郎吩咐。”

    李彦道:“你去洛阳的佛寺,请教一下那些僧人,玄奘大师年老后的相貌是怎样的,若能有画,就最好了。”

    这个要求十分古怪,但郭元振毫不迟疑地应道:“那我去了!”

    他雷厉风行,立刻离开弘文馆,却也没直接去洛阳的佛寺,而是先去鸿胪寺寻找相熟的朋友。

    长安的佛门,有以大慈恩寺为首的四大寺院,洛阳这里的佛寺更多,比如大遍空寺、大福先寺、佛授记寺、东太原寺等等,其中东太原寺就是魏国寺的前身,历史上法明所在的寺院。

    佛门太兴盛了,郭元振为追求效率,来鸿胪寺直接查询当年玄奘大师圆寂时,哪个寺院去西京长安相送的僧人最多,然后直奔佛授记寺而去。

    佛授记寺是二十年前以太子的名义所立,为帝后祈福的寺院,如今太子监国,这个展示孝心的皇家寺院,更该香火鼎盛。

    不过郭元振真正到达后,却发现这里的人流似乎比前一阵要少了些,眼珠转了转,顿时意识到是之前抓捕牙人时,程务忠当街揭露僧人面目的影响,不禁微微一笑。

    当然,现在他是来查案的,不能幸灾乐祸,马上收敛起笑容,入内通报。

    听说是内卫前来,寺中的住持前来迎接,态度恭敬,但听了要求却有些奇怪:“三藏法师是十年前,在西京郊外的玉华寺坐化的,后来安葬在兴教寺内,施主若要询问三藏法师之事,为何来此呢?”

    郭元振眉宇间浮现出尊敬与虔诚:“听闻三藏法师圆寂,各地的僧人都有感于这位大德高僧翻译佛经的功德,前去参加法会相送,我也就不舍近求远了。”

    住持依旧不解,却不再询问:“我寺内就有画像,请施主稍候,老衲这就去拿。”

    确实是稍候,仅仅一刻钟后,住持就将画像取来:“请过目。”

    郭元振看了却是失笑道:“大师拿错了吧,我所求的并非是三藏法师年轻之时的画像……”

    住持双手合十:“这便是敝寺僧人于显庆五年所画,那年三藏法师已有五十九岁高龄。”

    郭元振一怔,看着画上那皮肤光洁,不显皱纹,神态宝相庄严的僧人,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