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怯打,忙住了手。
“你给我上去打她!”
凤姐偏逼平儿去打鲍二家的。
平儿低头跑了出去,众婆子见她欲寻死,赶忙拦了下来。
凤姐一头扑到贾琏怀里,喊道:“我也不活了!你们一条藤害我,倒都唬起我来了,你现在就勒死我!”
“你们不用寻死,”贾琏酒气也上来了,从墙上拔下一把明晃晃的剑来,“我急了把你们全杀了,我自己偿命,大家干净!”
正闹着,尤氏一群人赶了来:“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闹起来了!”
贾琏见了人越发倚酒三分醉,逞起威风来,故意要杀凤姐。
凤姐早收了泼,哭着往贾母处跑。
“老祖宗,琏二爷要杀我!”
众人正在欢乐,忽见凤姐一头爬进贾母怀里抽噎痛哭,贾母等忙问怎么回事。
“琏二爷和鲍二家的两个,在家里合计拿毒药杀我,不想我回去换衣服撞破了,琏二爷他臊了,拿剑就要杀我……”
众人信以为真,贾母怒道:“快拿了那个下流种子来!”
一语未完,贾琏就持剑闯了进来,后面人追赶不迭。
邢夫人连忙上前拦住,“你这个下流种子,越发反了,老太太还在这里呢!”
“谁也别拦着,我今天非杀了这个夜叉星!”
贾琏仗着贾母素昔宠爱,此时连邢王两位夫人也无关碍,肆意逞强胡闹。
“都是老太太惯的她,如今她连我都敢骂,非杀了她不可!”
邢夫人把剑夺了下来,喝命他出去。
贾琏乜斜着眼,只管撒娇撒痴,借酒乱闹,不肯出去。
贾母吩咐道:“把他老子叫来!”
贾琏一听,赶紧趔趄着脚儿出去了,赌气也不回家,往外书房去了。
这里邢王夫人又说凤姐儿,贾母也笑道:“什么要紧事!小孩子们年轻馋嘴猫似的,哪里保得住不这么着,世人都打这么过!”
李纨带着平儿进了园子。
贾宝玉在旁痛惜道:“平儿姐姐,跟我到怡红院吧!”
因平儿是贾琏爱妾、凤姐心腹,贾宝玉素不与她厮近,如今却顾不了许多了。
进了房中,贾宝玉忙吩咐小丫头舀水烧熨斗,又取出上好的脂粉与她理妆。
平儿暗叹:果然话不虚传,色色想得周到。
一时李纨打发了人来,接平儿往稻香村安歇。
贾琏回房见凤姐平儿皆不在,满屋冷冷清清,又不好意思去叫她们,只得凑合着胡乱睡了一夜。
次日酒醒,回想昨日之事,大没意思,后悔不来。
邢夫人一早赶过来,领他到贾母处,贾琏跪地忍愧道:“昨儿吃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今儿来领罪。”
“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地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
贾琏一肚子委屈也不敢分辩,只说“孙儿的不是”。
“亏你还是大家公子出身,有凤丫头和平儿两个美人胚子还不知足,成天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你眼里有我,就给你媳妇赔个不是,领她家去;不然你就回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
贾琏偏头瞅了眼凤姐,只见她低眉嗪泪,眼圈红肿,也不盛装,也不甚施脂粉,更比往常可怜可爱。
心想:不如赔个不是,彼此都好了,又讨老太太的喜欢。
“老太太的话,孙儿不敢不依,就怕以后更纵容她了。”
“以后她要得罪你,我也让她给你赔不是。”
贾琏听说,便爬起来向凤姐作了一揖,笑道:“二奶奶开恩饶过我吧!”
满屋的人都笑了。 m..coma
贾琏见平儿也在旁,赶上来道:“昨儿我和你奶奶不该拿姑娘出气,你受委屈了,这不是我一起赔了。”说完也作一揖。
贾母又命凤姐去安慰平儿,平儿上来磕头道:“奶奶的千秋,惹奶奶生气,是我该死,不怨奶奶。”
凤姐心中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一把将平儿拉了起来。
三人给贾母磕了头,同回房中。
凤姐见无人,向贾琏道:“我怎么像个阎王,又像个夜叉?那淫妇盼我死,你还帮着说,我就有千日不好,总有一日好吧?”
“你还不足,你细想想,昨儿谁的不是多?今天当着众人,我又下跪,又赔不是,你也挣足了光,这会子还叨叨,难道要我给你跪下不成?太要足了强也不是好事。”
凤姐无言以对,嗤的一声笑了。
忽人回:“鲍二媳妇上吊死了。”
夫妻二人皆吃一惊。
凤姐先收了怯色,喝道:“死了就死了,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娘家的亲戚要告呢!”
“让他告!告不成,我还要告他个以尸讹诈!”
贾琏道:“我出去瞧瞧。”
凤姐在后道:“不许给他钱!”
贾琏出来,瞒着凤姐许了二百两银子,从流年账上开销了过去。事后找到鲍二,又梯己了些银两,安慰道:“日后再挑个好媳妇。”不在话下。
且说一日,宫中的一位老太妃薨了。
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婚娶。
凡诰命等皆每日入朝随班,陪丧侍孝。家中无主,报了尤氏产育,甚是操劳。
彼时天气暖意愈盛,大观园沁芳桥一带,柳垂金线,桃吐丹霞,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荫翠,上面结着许多豆子大小的杏子。
“当初一树花开多茂盛,才几日功夫便已绿叶成荫子满枝了!”
贾宝玉立在堤上叹了口气,思及姊妹们之男女大事,不过一二年,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
正想着,忽见山石那边发出一股火光,把树上雀儿惊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