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日,各色齐备,宁荣二府换了门神、对联、挂牌,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宁国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得两条金龙一般。
腊月三十,贾母等有封诰者进宫朝贺。
领宴回来,贾母率众儿孙媳妇入宗祠祭祀,直把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塞得无一些空地。只听铿锵叮当,金铃玉佩微微摇曳之声,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正月初一五鼓,贾母等按品上妆,进宫朝贺兼祝贾元春千秋。领宴回来,又至宗祠祭列祖。
一连几日,府中天天忙着请人吃年酒,厅上院内皆是戏酒,亲友络绎不绝。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晚上,贾母在大花厅摆下十来席酒,率两府子侄孙男孙媳共进家宴。
每席傍边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各色旧窑小瓶中点缀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等新鲜花木。
两边大梁上挂着联三聚五玻璃芙蓉彩穗灯,门窗摘下全挂各种宫灯,廊檐内外及两边游廊罩棚,将羊角、玻璃、戳纱、料丝,或绣、或画、或绢、或纸,诸灯挂满。
贾珍、贾琏早已预备下一大笸箩铜钱,一出戏后贾母一声“赏”,只听豁啷啷满台钱响。
贾珍、贾琏忙趋进里面敬酒。
贾宝玉执了一壶暖酒,也从头一一斟起。至黛玉面前,黛玉不饮,起身擎杯与宝玉,宝玉在她手上仰头一气饮干。
上汤后献元宵戏暂歇,女先说书贾母掰谎,凤姐斑衣戏彩,欢声笑语不绝。
三更时分,挪席进暖阁地炕上。
梨香院的教习带了文官等十二人唱戏,贾蓉夫妻二人捧酒一巡。
戏止乐罢,众人兴致正酣,又击鼓传梅讲笑话取乐。 m..coma
外面一色色的炮仗放了又放,又有满天星、九龙入云、平地一声雷、飞天十响之类的零星小炮仗,连绵不绝。
小戏子打了一回莲花落,撒得满台的钱,孩子们满地抢钱,十分热闹。
撤去残席,内外另设各种精致小菜,又随意吃了些,此时天气早已寒浸浸的了,用过漱口茶方散。
接下来几日,或有亲友来请,或来赴席,依旧热闹忙碌。
且说元宵节过,巧姐忽然病了。
小厮请了太医来,凤姐一看是当日为晴雯看病的胡君荣,待开了方子,忙命人另请了王太医来。
“姐儿发热是见喜了,病虽险倒还顺。”
王太医开方去后,凤姐登时忙碌起来,一面命人熬药,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又款留了两个医生,轮流斟酌诊脉,十二天不放家去。
因供了娘娘,忌夫妻同房,贾琏只得搬到外书房斋戒。
“不然,你跟我一起吧!”
“先委屈你半个月。”
贾琏离了凤姐两个晚上,就有些煎熬不住,只好从小厮里头选了两个清俊的,暂拿来出火。
却说府里头有个破烂酒头厨子,绰号多浑虫,他的媳妇不过二十来岁儿,长得异常美貌,又轻浮无比,人见人爱,都叫她多姑娘。
贾琏原是个浪荡公子,又生得风流俊美,那多姑娘早留了意。今见他挪来书房,便有事无事过来招惹。
贾琏倒也见过这媳妇,只因内惧娇妻,外惧娈童,不曾怎样。如今被那媳妇撩拨得饥鼠一般,哪里还忍耐得住?
是夜二鼓人定,多浑虫醉倒在炕,贾琏便溜了进来,两个人也不及情谈款叙,就宽衣动作起来。
多姑娘筋骨瘫软在下笑道:“你们姐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忌两日,倒为我腌臜了身子!”
贾琏在上一面大动,一面喘吁:“你就是娘娘!”
那媳妇越发淫态浪语,贾琏亦丑态毕露。
一时事毕,两人盟山誓海,难舍难分。
十二日后,巧姐儿毒尽癍回,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贾琏复搬回卧室。
平儿忽从贾琏枕套中抖出一缕青丝,心中暗暗一笑,忙掖在袖中。
“二爷,这是什么?”
一时无人,平儿方拿出头发。
贾琏一惊,上去就抢,平儿一转身被贾琏按在了炕上。
“我好心帮你藏着,你倒赌厉害。”
贾琏听闻松了手,赔笑道:“好人儿,快赏我吧,我再不敢厉害了。”
这时忽听见凤姐声音,两人忙起身。
“平儿快开匣子,替太太找样子。”凤姐一边吩咐,一边走了进来,及看到贾琏,又想起来问平儿,“外头的东西都收进来了没有?”
“收进来了。”平儿一边应着,一边去开匣子。
“少什么没有?”
“倒没有。”
“多什么没有?”
平儿把样子交给凤姐,笑道:“怎么还会多呢?”
凤姐瞅了一眼贾琏,冷笑道:“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怕有相好儿的留下什么戒指、汗巾、香袋儿,或者头发、指甲什么的!”
贾琏站在凤姐背后,吓得脸都黄了,平儿笑道:“我跟奶奶想到一块儿去了,留神搜了搜,竟没发现破绽。”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凤姐冲贾琏点头一笑:“他就是有这些东西,还能叫咱们翻着!”说着忙出去了。
“哎,天地可鉴我可是清白的!”贾琏在后喊道,回身一把搂过平儿,心肝乖乖肉地乱叫起来。
“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把柄,要是不好我就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