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业五旬之上方得秦钟,今年纪老迈,宦囊羞涩,但事关儿子终身之事,少不得去东挪西借。
秦钟也为此事发愁时,柳湘莲来了。
此人原是世家子弟,与秦家向有往来,其父母早丧,素性豪爽,不拘细节,酷好耍枪舞剑,吹笛弹筝,年纪又轻,生得又美,常被人误作优伶一类。
听闻秦钟要到贾府读书,柳湘莲十分不放心。
“他家私塾未必是个好去处。俗语说的好,龙生九种,种种各别,里面龙蛇混杂,有些下流人物不过假去上学,实为结交契弟干些风流勾当,你若去了,难保不受他们欺负。再者他家子弟都一身纨绔习气,斗鸡走马,会酒观花,无所不至,倘把你引诱坏了,岂不毁了自己一生的大好前程?你听我的,别去那里了。”
秦钟不以为意,反觉得柳湘莲危言耸听,何况他知道柳湘莲自己也常与那些纨绔子弟来往,赌博嫖娼也是有的。
“我父年老,且贱疾在身,无力延师,想到贾府找亲翁商议,又不得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得到引荐,我岂能违背父愿,拒而不往?何况他家宝玉待我极好,也是他邀我去的。”
柳湘莲见劝说不成,无奈妥协道:“那你随着宝玉,只把心思放在读书上,别去招惹旁人,尤其是宝玉那个姨表哥叫薛蟠的,不是咱们招惹得起的。”
柳湘莲今日本是为辞别而来,最后方拉着秦钟不舍地说:“我要外出远行一趟,回来再见吧!”
秦钟亦是不舍,一直送他到外面。
临别,柳湘莲又道:“前儿我串戏得了十二两银子,你知道我是一贫如洗,钱到手就空的,可巧这银子还没动,回头让杏奴拿给你。贾府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上学的见面礼不可俭薄。”
秦钟忍泪点了下头。
“好好保重。”
柳湘莲郑重地叮嘱了一句,虽心里百般放心不下,也只得转身去了。
加上杏奴送来的十二两银子,秦业正好凑齐二十四两贽见礼。当即带了秦钟,亲来司塾贾代儒家拜见,恭恭敬敬奉上礼金。
之后父子二人就等贾家来送上学择日之信。
上学那日,贾宝玉一大早来向贾政请安辞行,恭聆庭训。
“上学?依我说玩你的是正理!”贾政冷笑一声,“别靠脏了我的门,站脏了我的地!”
贾宝玉忙退到门外。
“跟着的是谁?”
茗烟忙进来打千儿。
“到学里看着他把四书给我背熟,是要紧的!等我闲一闲,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东西算账!”
茗烟吓得双膝跪地,摘了帽子碰地有声,等贾政训导完,才敢退出来。
“二爷听见没,要先揭我的皮呢!”
贾宝玉一笑:“别委屈,明儿请你。”
茗烟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小祖宗,谁敢望你请,只求别让老爷生气就有了。”
贾宝玉携了秦钟自进了学堂,一直是同来同往,同起同坐。
秦钟腼腆温柔,未语面先红,贾宝玉惯能小心低伏,赔身下气,性情体贴,话语缠绵,又兼两人都生得花朵儿一般,因此十分相合,亲密异常。
贾母也十分爱惜秦钟,时常留他住上三五天,又助些衣履等事,直当重孙一样。
这日贾代儒有事回家,命其孙贾瑞代管学事,而贾瑞是个最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众人心里都不怎么服他。
秦钟趁机在座上与另一男学生眉目传情,偷递暗号,双双假装小恭,出了学堂。
这男学生也是个多情的,因生得妩媚风流,满学堂起了个外号,叫做香怜。
贾宝玉见秦钟离座,也不曾在意,不过却被金荣看在了眼里。
秦钟领着香怜来到了后院,问道:“你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
一语未了,只见金荣在后咳了一声,踱步了走过来。
“你们俩鬼鬼祟祟想干什么?”金荣眯眼笑道,“我可拿住了!咱们谁也别言语,让我先抽个头,不然咱们就喊起来。”
秦钟、香怜脸一红,急道:“你拿住什么了?”
金荣冷笑:“贴得好烧饼,不买一个吗?”
秦香二人又羞又气,立时回学堂向贾瑞告金荣无故说坏别人。
谁知贾瑞反把香怜呵叱一顿,只因碍着宝玉,方未把秦钟怎样。
原来昔日薛蟠曾把香怜哄上手,贾瑞见香怜得宠,却从不在薛蟠面前提携帮补他,自此便生了醋妒之心。
香怜、秦钟讨了没趣,讪讪地各归各座了。
金荣得了意,叽叽咕咕又说出许多不堪的闲话。
素与香怜相好的玉爱听了不忿,隔着桌子与金荣口角起来。
金荣越发口无遮拦,一口咬定说:“刚才他两个在后院亲嘴摸屁股,商议好了一对一肏,撅草棍,抽长短,谁长谁干!”
金荣只管乱说,却不防又触怒一个。
这人与贾蓉最好,兄弟二人常相共处,其与贾珍也极为亲密,如今年方十六岁,生得比贾蓉还要风流俊俏,其名唤作贾蔷。
既与贾蓉最好,今见人欺负秦钟,他岂肯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