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管?”
“我自然不敢管你,只是怕你没有个看着作践坏身子。”
“我作践坏身子我死,与你何干!”
“大正月里就说死了活了的,不嫌个忌讳!”
“我偏说死,我这会子就去死,你怕死你长命百岁!”
“要是总这样闹,我还怕死?还不如死了干净!”
“是啊,要是总这样闹,还不如死了干净……”林黛玉黯然落下泪来。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我是说我死了干净!”贾宝玉一边忙着解释,一边拿起袖子帮她拭泪,“别听错了话,又赖人。”
这时薛宝钗从背后找来道:“云妹妹正等你呢!”说着,忙推贾宝玉去了。
林黛玉默默回房,独立窗前洒泪。
没两盏茶功夫,贾宝玉又跑了回来,心里早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要来安慰,未及开口,黛玉便道:“你又回来干什么,现在横竖有人和你玩,比我又会写,又会念,还怕你生气,拉了你走……”
“你是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间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贾宝玉说着走到她面前,拿起帕子再次给她拭泪,“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她比你疏;咱们从小一桌吃一床睡,宝姐姐是后来的,我怎么会因为她而疏远你?”
“我什么时候让你疏远她?那我成什么人了?我不过是为的我的心。”
“我也是为的我的心。难道你就知道你的心,就不知道我的心?”
黛玉听闻沉默不语。
这时忽听外面丫环笑语“云姑娘来了”,只见史湘云径直进了来。
“爱哥哥,林姐姐,你俩天天在一处,我好容易来一趟都不理我!”
“偏偏咬舌还话多,”黛玉迎上来谑嗔,“连个‘二’也不会叫,整天爱哥哥爱哥哥的!”
“林姐姐还是这样爱挑人毛病,你要是能挑出宝姐姐的毛病,我才服你!”
贾宝玉听闻忙拿话岔开。
黛玉冷笑道:“我怎么敢挑她的毛病!”
湘云笑道:“我反正比不上你,就盼着将来得一个咬舌的林姐夫,时时刻刻在你跟前儿爱呀呃呀,阿弥陀佛,那时才现在我眼里!”
黛玉追着要打,湘云忙往宝玉身后躲,宝玉拦着黛玉笑道:“你不先说她,她怎么敢说你,快饶她这回吧!”
宝钗也走来笑道:“看在宝兄弟份上,你们两个都丢开手吧。”
黛玉气道:“不行,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四人难解难分,直到有人过来请吃饭,方往前边来。
饭后闲谈,贾母问起大家年纪生日,听闻薛宝钗将到及笄之年,因喜她稳重平和,便想为她做个生日。
凤姐回房与贾琏商议。
贾琏道:“往年怎么给林妹妹过,照样给薛妹妹过不就行了?”
“这回是老太太给她做生日,自然要不同。”
“那就多增些。”
凤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来讨你的口气,不然我私自添了,你又怪我了。”
贾琏宠溺一笑:“你不盘查我就够了,我还怪你?”
到了正月二十一那天,就在贾母内院搭了一个小巧的戏台,定了一班新出小戏,在上房摆了家宴酒席。
贾母命宝钗点戏,宝钗推让一遍,忖度着贾母老年人喜欢热闹戏文,点了一出《西游记》,后又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贾宝玉最怕这些,因道:“姐姐怎么总点热闹戏?”
薛宝钗笑道:“要说这出热闹,可知你还不知戏。”
“这有什么好的?”
“这是一套北点绛唇,音律不用说,里面有支寄生草,词填得极妙。”
“那你念我听听。”
薛宝钗想了想念道:“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贾宝玉不觉痴迷,一时喜得拍膝画圈,笑道:“宝姐姐果然无书不知!”
说完,被人胳膊肘捅了一下。
“安静些看戏吧,还没唱《山门》,倒先《装疯》了!”林黛玉看着戏台,冷冷地道。
史湘云在旁噗嗤一笑。
贾宝玉忙凑近黛玉道:“妹妹喜欢看哪一出,一会儿我替你点!”
“不必,借别人的光有什么意思!”
“那明儿我们也叫一班戏,叫他们也借借我们的光。”
林黛玉不说话,只管看戏。
台上有两个做小旦和小丑的孩子,年不及十岁,贾母深怜,晚散时忙命人带进来领赏。
凤姐拉过那小旦向众人笑道:“你们瞧这孩子扮得这个模样像谁?”
史湘云立时拍手笑道:“像林姐姐!”
贾宝玉急忙给她使个眼色,示意不要说。
史湘云笑脸忽地一僵,渐渐沉了下来,坐无片时便起身回了房。
贾宝玉恐她误会,便跟过来笑道:“好妹妹,我刚才给你使眼色是怕你得罪你林姐姐,她是多心的人,你说她像戏子,她岂不恼你?”
“你少花言巧语吧!”史湘云一团怒气,“自你林妹妹来了,你眼里还有谁!在你心里我不比不上你林妹妹,我取笑她你不高兴,她是主子小姐,我是奴才丫头,我不配说她!——翠缕,收拾衣服回家,在这里看人家鼻子眼睛干什么!”
贾宝玉听闻急得咬牙发誓:“我要有这个心,就让我立刻化成灰,叫万人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