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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周瑞送宫花

    贾母问黛玉:“现读什么书?”

    黛玉道:“刚念了四书。”又转身问:“姊妹们读何书?”

    贾母笑道:“她们读什么书,不过认两个字,不是睁眼瞎子罢了!”

    这时忽听院外一阵靴子脚响,丫环进来传道:“宝玉来了。”

    黛玉暗想:这宝玉也不知是个怎样惫懒人物、懵懂顽童。

    正想着,门外便跨步进来一青年公子,恰似好风送起,华月初升。只见他:

    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百蝶穿花箭袖袍,外罩八团起花流苏褂,脚蹬青缎粉底小朝靴,项上赤金盘龙璎珞圈,五色丝绦系着通灵宝玉。

    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若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黛玉吃一大惊:好生奇怪,何等眼熟至此?

    “给老祖宗请安。”

    “起来,快来见你妹妹!”

    贾宝玉早见贾母身边多了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儿,细看形容: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这个妹妹我见过!”贾宝玉脱口笑道。

    “又胡说,你何时见过她?”

    “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像是旧相识。”贾宝玉一面笑着,一面挨着黛玉坐了下去。

    “这样就更好了,”贾母点头笑道,“今日你们两个就当做是远别重逢吧,以后在一块可要和和睦睦的。”

    “妹妹读过书吗?”贾宝玉问黛玉。

    “没有读过,只上过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

    “妹妹尊名哪两个字?”

    “黛玉。”

    “表字?”

    “无字。”

    “我送妹妹个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最妙!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作画眉之墨,妹妹眉尖若蹙,用这两个字妙极!”

    贾探春笑道:“只听说过西方有三生石,没听说过有黛石,二哥哥你又再杜撰了吧!”

    “除四书外,杜撰太多,偏我不行?”贾宝玉说着,又举起胸前的玉笑问黛玉:“妹妹有玉吗?”

    “没有。”黛玉淡淡道,“这是件稀罕物,岂能人人都有。”

    贾宝玉听闻登时发起痴狂病来,一把将玉摘下扔到了地上。

    “什么稀罕物,连人之高下也不识!”

    众人皆吃一惊,吓得地下丫环一拥争去拾玉。

    贾母急道:“业障,怎么摔那命根子!”

    “我不要那劳什子,”贾宝玉赌气道,“家里姐妹都没有,如今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妹妹也有的。”贾母连忙搂着他哄他,“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遂将你妹妹的玉带了去,一则权当殉葬之礼,二则慰你姑妈之灵,亦可权当见了女儿之意。人家说没有,是不便自己夸张之意,如何似你这般张扬?”

    说着从丫环手里接过玉,不由分说与他戴了上去。

    正逢奶娘过来询问黛玉房舍,贾宝玉便不再理论。

    贾母因道:“将宝玉从碧纱橱挪出来,同我到套间暖阁去,把林丫头安置在碧纱橱。”

    贾宝玉忙拉贾母衣袖:“好祖宗,就让妹妹住碧纱橱里面,我住碧纱橱外面,何必让我出来闹得老祖宗不安静?”

    贾母想了想,便应允了。

    林黛玉自来府中,贾母万般怜爱,起居饮食一如宝玉,迎探惜三位姑娘倒暂且靠后。

    贾宝玉同林黛玉之间,亲密友爱,又远甚其他姊妹,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合意顺,略无参商。

    青梅竹马七八载,童年时光悄然滑过。

    有一天,府里忽然来了个薛宝钗,年岁大不许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且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人多谓黛玉所不及。

    原来,当今圣上崇诗尚礼,天下广征才能,薛宝钗此番进京,正为待选才人而来。

    薛家夫人乃王夫人之妹,故而投奔了荣国府来,一同而来的还有薛宝钗的兄长薛蟠。

    这薛蟠年方十七岁,也生得仪表风流,因其幼年丧父,薛夫人溺爱纵容,不免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终日只知斗鸡走马,游山玩水。

    薛家暂安置在荣府梨香院,这日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过来此处,薛姨妈因叫她带花给各位姑娘们。

    周瑞家的捧着锦匣来到黛玉房中,谁知黛玉不在,却在宝玉房中,两个人正在解九连环作戏。

    “林姑娘,姨太太送了花给姑娘戴。”

    “什么花,怎不留着给宝姐姐戴?”林黛玉走过来,拿出一枝来看,原来是宫制堆纱花,倒是十分精巧,“单给我一个人的?”

    周瑞家的笑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

    林黛玉淡淡笑笑,又看了看那枝花,“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说着掷回匣子,转身自去解九连环。

    贾宝玉忙过来接下匣子,笑道:“周姐姐去姨妈那边做什么了,宝姐姐在家?”

    周瑞家的笑回:“太太在那边说话,我去回话去了,见宝姑娘身上不大好,论理二爷也该去瞧瞧的。”

    黛玉看了宝玉一眼,宝玉笑道:“是该去的,只是近日我也着了些凉。”然后吩咐茜雪道:“你去姨妈那边瞧瞧,就说我和林姑娘打发来问姐姐什么病,现吃什么药,问姐姐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