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回房,贾宝玉若有所失。
袭人过来与他换衣,不意发现他大腿根处冰凉一片粘湿,霎时羞红了脸。
贾宝玉捻其手一笑,遂强她同领梦中警幻所训之事。
所幸无人撞见。
自此,贾宝玉待袭人更与别个不同。
且说尤氏见每每请贾母等人过来,凤姐不能十分畅意,这日便单请她一人。
贾宝玉听了,又跟着过来了。
今日可巧,秦可卿的兄弟来了。
“他在哪儿?”
“在我书房呢!”一个十七八岁模样十分俊俏的公子哥儿过来道,此人便是秦可卿的相公贾蓉,也就是贾珍之子。
“我们去瞧他!”贾宝玉下炕抬腿就走。
“好生着,忙什么!”凤姐忙拉住他,向尤氏笑道:“请进来,我也瞧瞧!”
尤氏哂笑:“人家的孩子长得斯斯文文的,可不比咱家的孩子胡打海摔惯了,乍见了你这泼皮破落户儿,还不叫人家孩子笑话死!”
凤姐冷笑道:“天下的人我不笑话他也就罢了,还能叫一个小孩子笑话了!”
贾蓉瞅着凤姐嘻嘻笑道:“主要是秦相公腼腆,没见过大阵仗,怕见了惹婶娘生气。”
“放你娘的屁!”凤姐骂道,“他是哪吒我也要见,再不带过来,仔细给你一顿嘴巴子!”
贾蓉一笑,转身出去了,不多时便领了一个小后生进来。
只见比宝玉略微瘦巧些,清眉秀目,粉面红唇,身形俊俏,举止风流,似乎还在宝玉之上,只是怯怯弱弱,有女儿之态。
“比下去喽!”凤姐笑着推了贾宝玉一把。
贾宝玉早痴在那里了,心中暗忖:天下竟有这样的男子,这样看来我也不过是泥猪癞狗了,白白可惜生在侯门公府之家,绫锦纱罗裹了这枯株朽木,美酒羊羔填了这粪窟泥沟,要是能早遇见他,就让我生在寒儒薄宦之家也情愿,若能和他结交,也不枉我一生一世!
凤姐携着那少年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慢慢问他年纪读书等事。
贾蓉又领他到贾宝玉跟前:“这是宝叔。”
那少年红唇皓齿中含糊地吐出一声“宝叔”,抬了抬清眸,只见那贾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浮,更兼金冠绣服,艳婢娇童,也不觉出了神:怪不得姐姐一提起他就夸不绝口,只是我生在贫寒之家,不能与他耳鬓结交、亲厚一番,贫富二字限人,真是世间大不快事。
“你叫什么?”
“他叫秦钟,表字鲸卿。”贾蓉笑道,“婶子她们要在这抹骨牌,不如宝叔带着小秦相公到里屋去说话。”
“好,那就把果子摆到里间小炕上,我们去那里坐着,省得闹你们。”
贾宝玉说着,约秦钟屋里去了。
秦可卿见状,忙进来叮嘱道:“宝叔,你侄儿年纪小,如果说话不防头,千万看我面上别理他。他虽腼腆,性子却倔强,不大随和也是有的。”
“我知道,你去吧。”贾宝玉笑道。
秦可卿又嘱咐兄弟一回,方去陪凤姐。
贾宝玉无心饮食,只与秦钟说话,询问他近日家务等事。
“业师去年病故了,还没有延师的打算,现只在家温习旧功课。若能得一二知己相伴,时常讨论,才好进益。”
“你这话说得很对。我家有个私塾,你虽不是族中人,亲戚也可来附读的,你何不禀明令尊,到时我们彼此相伴岂不好?”
“家父倒也说过,只是这里事忙,我们不便为这点小事过来聒絮。若宝叔觉得侄儿可以磨墨涤砚,何不速速作成,彼此不致荒废,又可常相谈聚,得朋友之乐,岂不是美事!”
“你放心,你今晚回去禀明令尊,我回家禀明祖母,再无不速成之理的!”
二人计议已定,已是掌灯时分。
外头赖二总管已安排了焦大去送秦钟。
凤姐亦起身告辞,与贾宝玉携手同行。
众人送至大厅,只见灯火辉煌,小厮们丹墀侍立。
这时忽听前头清楚传来一连醉骂声——
“你们这一把子没良心忘恩负义的杂种忘八羔子,黑更半夜派我去送人!太爷生下你们这群畜生,成天偷鸡摸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吧……”
贾宝玉虽听不懂,却觉有趣,回头偷瞥众人皆充耳不闻,只有秦可卿脸色惊变。
回去车上,贾宝玉忍不住问凤姐:“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
“少胡说!”凤姐登时立眉嗔目,“你是什么样的人,这种浑话不说没听见,还细问?回头告诉太太,看捶不捶你!”
“好姐姐,我不说了!”
贾宝玉忙闭了口,心里却禁不住疑惑。
“老祖宗,这样一来我正好有了伴读朋友,也好发奋。” m..coma
一到家,贾宝玉便向贾母回禀秦钟来家塾上学之事。
凤姐也在一旁帮着称赞秦钟人品行事,“小秦相公说改日还要来拜见老祖宗呢!”
说得贾母喜悦起来。
过了几日,贾蓉亲领了秦钟前来拜见。
贾母见秦钟形容标致,举止温柔,堪陪宝玉读书,十分满意。因赏他荷包与金魁星,又留茶留饭。
秦钟之父秦业十分高兴,想着儿子此去必然进益,成名可望。
只是进学塾的礼金难煞了秦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