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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面圣

    今年国家收支平衡了,还略有盈余,起码不需要朱翊钧补贴了,他可以放心的做一些事情来。

    例如皇店。

    皇店从当年每年百万两银子,到如今三百万两银子之巨,让他成为有钱的天子。

    有了钱,他就可以整理亲军,有了钱,他就不受外朝所制。

    不要小看内库有钱无钱这件事,内库没有钱,如果外臣反对,那么皇帝什么事情都办不成。

    当年分皇店的银子,对他来说太关键了,所以朱翊钧任其野蛮发展了这些年。

    对于大明的商贸,朱翊钧有他的看法,大明农业社会,生产力有限,对商人打压不能说全错。

    作为八十年代初内陆农村出生的人,他见过两种时代。

    一个物资贫乏的时代的尾巴,一个物资过甚的时代的兴盛。

    有一句话,生产力是一切发展的基础,而提升生产力的唯一手段,当年的教科书写的是科技。

    所以大明的根本,还是土地。

    田亩产出决定了一切。

    不过大明的体量在这里,发展到今天,商贸还是值得重视的,可以视作一个加速器。

    用的好的话,则有助于大明发展,用的不好的话,则妨碍大明发展。例如历史中的江南桑田与农田之争。

    海贸的发展,导致种桑田来钱快,江南富足,但是大明的生产力不足,粮食的产量受到了影响。

    古代的人不是傻子,越是早期越是打压商人,督促百姓多种田,其中部分的原因就是生产力的不足。

    从来都是吃不饱饭的百姓造反,没有过不上富裕生活的百姓造反。

    当然,原因也不是这么单一。

    朱翊钧在崇智殿附近的蕉园,召见了黄崇敬。

    “赐坐。”

    见梁大忠都站着,黄崇敬哪里敢坐,跪在地上磕头。朱翊钧看向梁大忠。

    梁大忠亲自扶起黄崇敬,把他拉到椅子旁,如此这般,黄崇敬只敢做了小半个屁股,比站着都难受。

    见状,朱翊钧也不难为他,让他站着说话。

    黄崇敬松了口气,也知道了皇爷是真看中他,越发的谨慎起来。

    “朕听梁大忠说你是徽州人?”

    听到皇上的问话,黄崇敬又跪了下来,“下民是徽州歙县人。”

    “无徽不成商啊。”

    此人拘谨,朱翊钧随着他去。

    这话有点诛心,可以看做是俗语,也可以看做报有恶意,黄崇敬大着胆子解释。

    “徽州多商人,实在是因为百姓太穷了。”

    朱翊钧扬了扬眉,带着笑容看着黄崇敬,话说到了这份上,黄崇敬索性放开了讲。

    “徽州有六县,地势处于山区丘陵地少人稠,田少且出产不足,大明平和百年,人口繁衍数代下来,越发的吃不饱饭,只能外出求活路。”

    “你说的有道理,和福建的百姓出海一样,哪怕祖制禁海也无法杜绝百姓们出海谋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嘛。”

    黄崇敬额头的汗都冒了出来,皇上这般说话的吗?不禁余光看向梁大忠。

    见到梁大忠神情轻松,才松了口气,今日每说一句话,心里要想了又想,比做生意难受多了。

    “下民老家有句谚语,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

    “哈哈,这话说的有趣。”

    黄崇敬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的汗。

    “你都说一说,随便什么的。”

    见到皇上有兴趣,黄崇敬想了想,继续说道,“徽州六县虽然被人都统称徽商,其实却各自做各自的生意。”

    “例如下民老家歙县的商人,主要和盐打交道,休宁人擅长典当行业,婺县主要是木商,墨商和茶商。

    绩溪人则多是小商小贩,做点糊口的生意,多从事徽馆做徽菜和徽面馆。”

    朱翊钧点点头,突然问道。

    “你从事盐商,都从哪里进盐,卖到何处?”

    皇上关心起自己的生意,黄崇敬心里陡然害怕了起来,接手祖传下来的店铺,把生意做到如今的规模,什么风浪他没有见过呢。

    如今却真正明白了,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威力。

    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打起精神,说道。

    “下民将苏北的淮盐运到长江中下游,湖北,湖南,江西,安徽一路发卖。”

    “你这生意规模做的大,难怪这么想要皇店,看重的就是皇店的地利和便利性吧。”

    皇上问的越来越细,黄崇敬又擦了擦汗,有小黄门递上来丝巾,黄崇敬双手接过,却不敢用。

    “上茶。”

    小黄门奉上茶水,梁大忠又扶起黄崇敬,把他按到椅子上,亲自端过茶水喂他。

    “咱们皇爷最是和善,你不懂皇爷的性子,自个把自个都要吓死了。”

    “嘿嘿。”

    周围传来一圈的笑声。

    朱翊钧露出笑容,不以为意。不光商人如此,他接见新科士子时,一样有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其实事情都有两面性,正因为你们地穷,所以从小外出求活,人离乡贱,只能聚众帮助。

    这般下来,你们徽商不就是越滚越大,生意也越做越大,分工也明确了。

    你们贩盐,而有人则正好以此便利来做酱商,连现在京城最火的酱肉铺不就是你们徽州人么。”

    “下民知道那家人,的确是徽州绩溪人,但是下民并不认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做生意嘛,就跟打仗一样,谁占据了先机,谁就占据了主动。

    你们出来行商的人早,人多,其他地方的人出来的晚,人少,当然打不过你们,所以你们把各地的商贸都占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就像那福建的海商,又做商人又做盗,好不自在,其他地方的人却做不了,一样是这个道理。”

    皇上说的话太吓人了,黄崇敬不自禁的瘫软,滑落在地上,又跪了下来。

    “你们在两淮做盐商的人有多少啊?”

    “下民知道的,大概有百十家,具体数量下民也不知。”

    朱翊钧点点头。

    “百十家,也不少了,那你知道这些人,盐资合计有多少吗?”

    扑面而来的压力,黄崇敬喘不上气来,不敢犹豫耽搁,最后咬牙说了一个数字。

    “下民估摸着,三千万两是有的。”

    “三千万啊,也不多。”

    黄崇敬抬头看向皇上,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