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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星变

    “你认为事情有蹊跷?”

    “皇爷明鉴啊,地方里外勾结,串通一气,竟敢在厂卫眼皮子底下杀人,实乃罪大恶极,对皇爷不忠,必须给予严惩!”

    朱翊钧不可置否。

    让谁查?

    内厂?锦衣卫?还是都察院?还是六科?还是刑部,还是大理寺?

    交给太监,文官必对抗;交给文官,太监必对抗。

    越查下去,事情闹的就越大,最后就变成了文臣和太监的斗法,不管最后谁赢了,对朱翊钧都不是好事。

    这件事,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梁大忠还不明白,自己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把事情办砸了,而不是纠结谁忠谁不忠。

    他从来就没把希望放在什么忠臣不忠臣上面,人性经不起考验。

    张居正用考成法逼迫官员任事,他同样如此,要考核太监办事,办好了赏,办差了则罚。

    “朕听言官说,要论贪腐,太监本朝是第一,权贵次之,大臣最次之。”

    此话,听的梁大忠大惊,是谁这么大胆子,这种得罪所有人的话都敢说,吓得连连磕头。

    “权贵比大臣能贪污,朕能理解,毕竟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家产当然不菲。但是太监竟然能超过权贵,比权贵都还要有钱,朕就不能理解了。”

    “文官有体制,管理地方,太监靠的什么手段,不但能超过官员,还超过权贵?”

    朱翊钧身旁伺候的李现,听得腿软,脸色惨白,疑惧皇爷会听信此等谗言,从此冷落自己等人。

    “这言官跟朕说,太监办事,三成归祖宗,三成归各大档,三成办事者分摊,只一成落入朕手里。”

    “梁大忠,你告诉朕,这言官说太监们有祖宗,这祖宗到底是你,还是冯保?”

    朱翊钧话音一落,李现就吓得跪在了地上,乾清宫随行太监们,纷纷跪下。

    “皇爷爷,奴才等人忠心可鉴,如有二心不得好死。”李现哭诉。

    “皇爷当日说奴才大忠有忠,奴才至今还记得当初心里的感动,从此发誓,对皇爷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不知道哪个言官,在皇爷跟前谗言,让皇爷误会奴才等人,奴才不恨那人,反而欢喜。”

    朱翊钧本想要寻这个机会,把梁大忠等人打压一方,最近身边的太监们,越发的嚣张起来。

    听到梁大忠说的新奇,不禁好奇问道,“此话何意?”

    “奴才得皇爷宠信,让奴才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掌控了东厂,还恢复了内厂,得此大任,奴才深惧自己不能把持贪心,辜负了皇爷,如今有了这番警醒,犹如当头一棒,不复迷途。”

    “好你个奴才。”朱翊钧无话可说。

    毕竟没打算真拿梁大忠开刀,他要太监有用,不会自断臂膀,梁大忠如此醒目,说多了反而显得自己啰嗦了。

    “滚吧。”

    ……

    梁大忠背后汗水全湿,咬牙切齿。

    “去查查那个人是谁。”

    听到梁大忠的吩咐,旁边的太监们纷纷说道,“老祖,咱们一定不能轻易饶了这人,竟敢跟皇爷说咱们的坏话。”

    梁大忠狠狠的盯着说话的太监,“你以后在敢叫杂家老祖,杂家就让你去见你真正的老祖。”

    太监吓得连连说道不敢。

    “杂家不但不报复他,还要帮助他,他不是要做直臣么,杂家就狠狠的盯着他,让他领着俸禄在京城好好活着。”

    言官清贵,以前朝廷还会借房子给言官居住,后来早就入不敷出,取消了这项福利。

    靠着那点俸禄,在京城连房租都不够付的,为了生活,有哪个京官会不收地方孝敬?

    ……

    大明朝整个官僚系统烂透了,朱翊钧比大明所有人都清楚,前世的史书哪本不是翻来覆去的讲。

    自始至终以来,就没指望自己能彻底改变大明文武百官,想这么办的皇帝,都以失败告终。

    正德嘉靖隆庆,包括后来的万历,几代人接力和文臣斗,都没有办成。

    以史为鉴,厂卫才是皇帝能轻易改变的,想怎么搓揉就怎么搓揉。

    内厂监督东厂,东厂监督锦衣卫,最后改变锦衣卫,

    锦衣卫可是军事编制。

    内廷十二监,四个司,八个局,锦衣卫乃亲卫军。

    这才是朱翊钧的根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他的规划中,是有大用的。

    晚上,朱翊钧从慈宁宫离开,回到乾清宫准备休息,突然星变。一颗小星突然大如灯笼,赤黄色的光芒异常耀眼。

    李现等人拥着朱翊钧出乾清宫,宫外的太监宫女们,受到惊吓,已在殿外跪了一地,纷纷磕头祈求。

    没多久,冯保梁大忠等大太监陆续赶来,看到朱翊钧脸色平静,纷纷赞叹皇爷大气。

    在朱翊钧看来很正常的天象,朝廷内外却如临大敌。

    第二天,张居正对朱翊钧说,“君臣一体,请行内外诸司痛加修省,并请两宫生母,宫闱之内同加修省。”

    朱翊钧很无奈,只能同意,按照张居正的要求,跟礼部发了一道谕旨,要求礼部查旧例。

    礼部很快奏报,嘉靖四十二年火星迭行,百官上朝需穿青衣角带,五日为止。

    朱翊钧同意,想尽快平息这个无聊的事情。

    随后,言官上疏,弹劾有小人,才会引起天变,直指内厂。六科给事中也同时上言。

    最后,又有人上疏,把天变的原因归咎于考成法,说此乃恶法。

    这就不能忍了,朱翊钧直接批复四个字,胡言乱语。

    又是一日,广西道御史胡涍上疏,长篇大论引经据典,最后劝诫朱翊钧,“严驭近习,毋惑谄谀,亏损圣德,唐高不君,则天为虐。”

    把矛头指向冯保,梁大忠,乃至张居正,属于自己能接受的范围,但是把矛头对准自己。

    以为十岁的孩子好欺负不成?

    把奏疏扔到地上,冯保上前捡了起来,“此人荒诞,如何归罪于皇爷。”

    “去跟内阁说,朕要惩罚此人。”

    冯保去而复返,告诉朱翊钧,内阁说,“此人迂腐漫言,虽狂妄,却无心之言。”

    “既然迂腐,如何为官?”

    朱翊钧执意追究此人责任,内阁最后才票拟革职为民。

    看到是张居正的票拟,朱翊钧才勾了照办。

    没想到,捅了个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