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连京的上报没过几天就接到了沙俄西伯利亚总督府和远东军司令部的双重命令。
在1854年,时任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清国一旦发生政变,也不应容许清廷新政府把权力扩张到蒙古,在这种情况下,蒙古应受到俄国保护”。
穆拉维约夫的话在一定程度上一直指导着西伯利亚总督府,远东司令部对于蒙古问题的持续决策,到现在已经有着50多年的时间了。
在已经培育了唐努乌梁海区域的亲俄王公之后,开始向着喀尔喀草原动手,其中的核心便是库伦草原,这片像是京城之于清廷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看来,我得去一趟库伦城了。”瓦连京拿到命令之后,朝着身边的手下说道。
“会长大人,去库伦城?那冰城该怎么办?”
“让我暂时交由朱传文管辖!”瓦连京语气中有些不满。他认为,西伯利亚总督府、远东军司令部现在都还汉耀的安分和源源不断运往西伯利亚的货物迷惑了,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军舰的优质煤炭其实已经被小青山煤所垄断。
一系列海军将领可是都从中牟利,这事儿瓦连京知道,但是就是不敢朝着圣彼得堡上报。
有着利益,在这些西伯利亚驻守高层的眼中,还以为这位朱传文是个安分的小绵羊,无毒无害,时常还能产点羊奶。
“朱先生啊!”手下恍然大悟,倒是忘了这位还是沙俄在北满地区的利益代言人,人家在高层面前可是挂着号呢。“会长大人,您这次赴库伦是?”
“我要给上面提供一份完整的报告,他们要求我亲自去看看才能决定,说是要把驻库伦的领事提高一个等级。”瓦连金倒也没藏私,直接说着最终目的。
外交中,驻扎的领事是一个等级的,向上还有着总领事,向下也有着领事代理人,总共三个级别,但如果是总理事,这意味就得让人揣摩了,沙俄打算动手了。
或许是清廷南方的混乱,让他们看到了清廷内乱的机会,觉得是时候参照穆拉维约夫这位很久之前西伯利亚总督的话进行实施了。
“大人,这么说,如果库伦草原出现变故,您去库伦城也算是有着一份功劳?”
“对!”瓦连京笑了起来,冰城没让他施展开拳脚,但是草原上有着功劳,总领沙俄蒙务机关的他自然也能分润一部分功劳。但笑容一闪即逝,话锋一转问道:“我让你查的事儿查清楚了?”
“会长大人,算是摸出了一点头绪,每次朱家粮铺朝着延边府的朱少芳保险队补充物资之后,朝鲜义军那边总会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的间隙中发动一次攻击,似乎是有了新的弹药补充。”
“有证据吗?”瓦连京问道。
“没有,大人您知道的,这两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们在吉省的情报人员总是莫名其妙的被清缴,起初我们还怀疑是日本人,但是现在看来,日本人的可能性已经下降到了3成。
朱开山在吉省剿灭的大多是日本的情报据点,或者说是在日俄战争中为日本出力的乡绅,这些人都是在我们这里有着备案的,现在的吉省更准确的说,是朱家的新军势力和吉城清廷的新军势力为首。
日本人和我们,现在也只能在满洲铁路沿线有着自己的势力范围。”
“我就知道,应该就是朱传文无疑了,这事儿等我从库伦城回来,我们好好查一下,注意保密和资料销毁。现在和朱传文穿一条裤子的将领很多,避免引起阻力。”瓦连京说道,随后说道:
“你跟我一起去库伦城吧,你的蒙古语说的不错,这次我们还得带着900多支远东司令部调配的枪械,真不知道草原上怎么又出现了这么一批马匪。白音提布,我记得不就是一伙商人吗?清廷的商人路子都是这么野的吗?”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
瓦连京这边前脚刚态度谦和的与朱传文交接了冰城事物,在各自返回之后,朱传文就在汉耀总部的办公室见到了早就等候多时的巩尧道。
“好了,赵东你先去忙你的,关好门!”朱传文嘱咐一句自己的秘书,先将无关的人员打发走,这才开始自己的询问:“怎么,资料整理出来了?”
“整理出来了,总教导,按照您的要求重新的制作了一版。”巩尧道将手中的文件递上来,上面还有着偷拍的相片。
文件上先是说着喀尔喀草原的历史缘由,随后补充了目前库伦城的局势,最后才是库伦城特使见瓦连京的时间线。
冰城,其实现在叫做汉耀城都不为过,一半的人都与汉耀制造局这个庞然大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侨居区,这个在安德烈时期被经营的铁桶一般的地区,早就因为冰城卫生运动和关东鼠疫,被猎人摸得明明白白。
甚至,侨居区的公寓现在已经开始向着清国人出租,毕竟汉耀的工钱不低,管事级别的工人很容易就能支付其中的房租,而这些工人,却大多还有着猎人的身份,毕竟谁没事儿往毛子多的地方跑啊?广厦计划安置的家属院他不香吗?
朱传文翻阅着,这边巩尧道看着被取下的照片开始了自己补充说明:“总教导,阿都沁这个库伦城特使已经随着瓦连京离开了冰城,他们是坐火车离开的,看样子,应该会在贝加尔湖那边的车站下车,随后直奔库伦城。”
“嗯,我也是这么判断的。”朱传文点点头,随后指着取下照片上的人问道:“这就是阿都沁啊?”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皮袍的汉子,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魁梧,但就是有点模糊。
“是的,总教导。”
“不是很清楚啊。”朱传文看着上面的照片,朝着巩尧道提着意见,后面的照片还有着阿都沁随身携带的包裹、信件,但是也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还好有着抄录的还原版。阿都沁是骑着马来到冰城的,一路上倒还真是没少住猎人在沿途布置的客栈。
“蓝义山副总队长也是这么说,不过从今年开始,猎人盈利的一部分经费我们将进行了设备升级,其中最为主要的就是无线电和照相机两个部分。
将以商会的名义与物理研究所展开了合作,物理研究所那边也是借着欧洲实验室与德国恩斯特·莱兹光学工厂搭上了关系,后期这相片的清晰度肯定能提高上去。”巩尧道解释了一句。
猎人因为一直在偷摸做着军火生意,这盈利也是可观,除了情报奖励,也开始学着汉耀的企业,将银钱朝着研究所方向进行投资,盈利什么不好说,主要是应对朱传文定下的要求。
最早的柯达照相机对焦很是麻烦,这拍糊了就变的不可避免。用钱,用技术手段解决这个问题,这似乎成了朱传文带着的汉耀、猎人、保险队几年下来一个很大的变化了。
“行,说说这个阿都沁吧。”朱传文又从一堆照片中,把这个皮袍男人的模糊照片抽了出来。
蒙古,尤其是库伦草原的事务今年成了他关注的重点,毕竟,每个从后世来的人都对这部分地区充满着惋惜。
“根据潘国喜从库伦城传来的消息,这人是目前库伦城哲布尊丹巴·博克多格根的心腹,目前,库伦办事大臣三多隐隐有着控制不住库伦城局势的倾向。”
库伦城在后世其实还有一个名字,乌兰巴托。
从一世的哲布尊丹巴开始,库伦城其实就是一个以大寺院形势的草原聚集地。清廷在入关之后册封了四大宗教领袖,两个在清藏,两个在蒙古。
蒙古的两位又分起了漠南,漠北两位领袖,漠南这位叫章嘉呼图克图,常年在京城,往后说,最后一世的章嘉跟着常凯申去了南方大岛。而漠北的,则叫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常年在库伦城的寺庙之中。
漠北的喀尔喀草原是什么时候归顺的清廷的呢?猎人的报告上写的很详细,大概是康熙远征位于疆省东边的卫拉特准噶尔部后,才彻底归顺清廷。当时噶尔丹率兵打进蒙古高原中心地带,喀尔喀各部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南迁投奔清朝。
并重新恢复顺治时期定下的“九白之贡”,这是清廷朝贡体系的一部分,喀尔喀草原各部每年要向清廷进贡“白驼一只、白马八匹”,合称九白。
但是从清廷实施蒙古农垦政策之后,喀尔喀蒙古王公的抵抗情绪开始愈演愈烈……
“三多控制不住了啊?”朱传文点点头,脑海中过了下大概的背景,这位名叫三多的蒙古人可以说是清廷最后一位驻库伦的办事大臣了,汉耀与其也有些接触,此人在归化城当过副都统,听闻汉耀要在归化城建立一个类似于市场的基地,很是欢喜,倒是行了不少的方便。
“嗯,从今年初的牧民冲击库伦城德义涌木厂隐隐就有着这种局势的变化。”
“清廷太着急了,牧场变成农场的事儿得徐徐图之,不能这样……”朱传文却是说道,这便是清廷对蒙古新政的核心政策了,牧民们没了牧场,王公和寺院牧场同样受到了损失,还离归化城那么远,不出事儿才怪。
巩尧道可不懂这些,没接话,就听着朱传文突然问道。“水搅浑了吗?”
这可是涉及到巩尧道的知识面了:“搅混了总教导,您看这张包裹内的照片,是我们草原上一个猎人据点内的自己人拍的,也是阿都沁此次前来冰城带的最重要的东西,是日本最新装备的三八式步枪。
不过我看不像是总队长(朱开山)在吉省剿匪中所获,倒像是我们在朝鲜的布局出了力,朝鲜义军时常骚扰驻朝鲜的日军,大多缴获枪械因为这子弹供应不匹配的问题,又用来更我们换俄制的莫辛纳甘。”巩尧道说道,简单了分析了一番,毕竟枪支上可是有着部队的番号被摩擦后的痕迹。吉省那些亲日的乡绅用的可没这么好的武器,三十年式最多。
如今的朱家,好似成了关东一个搅屎棍,东边打着沙俄的名头暗暗扶持着朝鲜义军的势力,西边又开始打着日本人的名头暗暗扶持一股蒙古马匪势力。
这其中,枪械,成了给两股势力主要表明各自身份的必备条件。
也不是说,目前没有人怀疑到朱家的身上,瓦连京其实就隐隐有所感觉,但是就一直苦于没有证据,朱家可还是有着安德烈一系,沙俄财政大臣等力挺着呢。
“搅浑了就好,电令潘国喜,开始在库伦城对瓦连京的到来严阵以待,还敢出冰城,我看他是活腻了,以为黑省稳定,草原就稳定。喝水还能呛死呢,更何况出了趟远门。”朱传文眼睛微微眯起,寒光从眼神中一闪而逝。
瓦连京在调查汉耀,甚至开始朝着朱家粮铺伸手了,这是巩尧道早就上报过的,其实朱传文早就想着借此机会除掉瓦连京。刚好,瞌睡送枕头,瓦连京自己离开了冰城。
潘国喜所领导的猎人草原行动队,这第一枪就开始朝着沙俄人这个幕后黑手打去好了,至于未来那些蹦跳的蒙古王公,就交由白音提布去收拾好了。
那片草原,朱家鞭长莫及,但是白音提布经商收拢的牧民可是急需一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牧民们逐水而居,但是只要拳头够硬,朱传文觉得白音提布倒是能在喀尔喀草原上干出一番事业。
“电令潘国喜?”巩尧道双脚并拢请示道。
“电令,草原猎人行动队,使用日本枪械,留下日本军队特有的痕迹,择机除掉瓦连京。”
为什么将潘国喜从朝鲜调到草原上,就是因为潘国喜和日本人交过手,研究过日本人的作战技巧,用他来挑起日俄这股好似越来越亲密盟友之间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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