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光廷闻言,出门安排朱传文交代的事情了,但心里依旧是有些发憷,不是他怕了,而是汉耀的发展太需要钱了,往年,有着安田的这一大笔订单,汉耀像是数学的指数变化一样,蓬勃发展。
今年,年初的时候安田商会下的订单数量巨大,足足1600万瓶的味精,也就是800万银元的订单,现在也就完成了3分之1,说不要就不要了,还真是特娘的任性。
这种发憷,是一种没底儿的发憷。
“商行今年的盈利要缩水了啊。”毛光廷从朱传文办公室走出的时候,心里还在感慨。
但是一路上,毛光廷也觉得朱传文说的并没有错,俄国人在冰城势力庞大的时候,朱传文都带着汉耀夹缝中求生存,此时吉省形式如此,还在想着与日本人做生意,着实不合适。
汉耀!从创立之后,为打下机器面粉的价格,就在一直做着努力。我们是一家有着担当的企业,朱传文在内部的学习会上,不止一次和手下这些理事们说到过。
朱传文的办公室,毛光廷走后,秘书赵东就端来了早饭,
“赵东,让蓝义山过来!”临出去,朱传文朝着秘书吩咐道。做实业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货踏踏实实在手里,日本不要味精了,那就换市场呗,顶多有着一段时间的困难期。
能怨谁呢?如果是后世那个逐渐崛起的国家,朱传文踏踏实实做个普通人也不错。但是现在,四处着火的清廷连带着汉耀都四处不顺。冰城现在是踏实了,在这关东大地上夹缝中求生存呗。朱传文这样想到,不就是换了个大一点的池子吗?
不碍事儿!
朱传文给自己打气道,虽然清廷的统治者他瞧不上,但是身在这个时代,这种时候还能和清廷唱对台戏不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啊。
对了,借着借鸡生蛋呗,只不过,这鸡从冰城换成了关东而已。管这鸡圈叫什么呢!
蓝义山来的很快,来时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小柳正记那边传来消息了?”朱传文问道。
目前有着两方的人马向着奉天方面动了,一是日本代表,由延吉府局子街常驻的领事毛利淳平领头,抵达了奉天,已经向着锡良这个关东总督,提出了严正抗议。这是外交词汇中最为严重的一个等级。
不过,日本人嘛,就是爱耍一些小聪明,一边谈判,一边偷袭的事儿也不是干不出来,不得不防。
另一方则是受到锡良召见的吉省巡抚陈昭常,他和朱开山此时正在关东总督府衙门,两方人马已经进行了一波对峙,日方提出了自己要求。
一是全面释放朱开山扣押的日军中队,补偿日军1万两白银;
二是全面开放吉省,日本已然不满足现有吉省的通商口岸,想更加深入的了解清国吉省,这片广袤的土地。
三是交出杀害日军的凶手。
“去特娘的!”朱传文拿到的时候,直接给丢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朱传文让蓝义山传信给“松子儿”,让他调查这毛利淳平的来历,当然,能得到更多消息自然更好,比如日本人谈判底线。
“传来了,总教导!”
“说说。”
“先是身份的核实,毛利淳平,现任延吉城局子街日本领事分管领事。”
“一个分管领事主持和吉省巡抚的谈判?”朱传文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说日本人真的是不重视这次的谈判?
“是分管领事,不过小柳正记传来的消息中,这人还有一个声名显赫的身份!”
“什么身份?”
“毛利家原本是长州藩藩主,明治之后,妥协新政府,受封日本华族。”
“又是长州人啊……”朱传文啧啧一声,这年头,有着山县有朋这尊日本宿老,长州出身,还真是好在日本政界发展,更别说当初激进派和守旧派中获利的这人了。日本华族,名头很大,这也不乏两派的妥协,毕竟原本是统治阶级的那些幕府贵族,很难妥协一下子变成平民。
明治之前,长州藩又称之为毛利藩,十六世纪中叶可是了不得,藩主毛利辉元曾与织田信长对抗,直至织田信长身死,都没打败这股地方势力,织田信长死后,丰臣秀吉妥协,让毛利家参加日本幕府执政,为日本五大老的家族之一。
明治开启时,长州藩可是被新的明治政府讨伐了几次,才算是稳定了下来。毛利淳平的父辈们,正是妥协后被明治册封的人。
“是的,总教导,又是长州人。小柳正记还传来消息,这个毛利淳平算是山县有朋理论的支持者之一,或许这次,还带着点日本首相桂太郎的意思。”
“没有切实的消息吗?”朱传文就想知道这次日本谈判的底细,小柳正记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在日本内务省直属的菊机关工作,消息来源很是广阔。
“小柳正记那边还在找机会,说是从日本发来了一封电报,等级很高,菊机关针对这次谈判,还要向着他们的天皇上报。”蓝义山说道。
这个当口,秘书赵东拿来了一封文件,朱传文看着脸色就阴沉了下来,朝着蓝义山说道:“行,我去奉天,收到消息直接转交给我。奉天的事情有些棘手了。”
瓷房子
鲜儿正收拾着东西,属于朱传文的专列此时正在往前往奉天的车头上挂。
“传文哥,这次的事儿严重吗?”鲜儿一边亲自收拾着,一边朝着自己男人问道。朱传文要走的消息是秘书赵东传信给她的,放下汉耀学校的事情,她就就匆匆赶了过来,心里着实的不踏实。
但是传文娘说过,朱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安分的,这几年,鲜儿也是慢慢习惯了。
“也不算严重,就是日本人欺人太甚,我去给咱爹撑一撑腰,要吉省全面开放,给日本人通商,想的美!”朱传文在镜子面前整理着衣服,下了火车就直奔关东总督府。
方才的文件是瓦连金传来的消息,沙俄远东司令部可是也关注着这个事情,是时候让朱传文这个俄国人在北满的代理人发挥些作用了。
利用朱家保险队的缓冲,发出沙俄的声音。
“知道了,去了奉天,记得去宫师家。”鲜儿嘱咐道,没再问,而是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恩,会去的。”
“对了,昨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朱传文整理好衣服,从背后环抱住了鲜儿的腰,嘴贴着鲜儿的耳朵边,轻声问道。
“本来还想今天让你回家,给你个惊喜的。”鲜儿也是转身过来,朝着朱传文脸上啄了一口,吐气如兰:“中医那边早上又确认了一下,喜脉!”
“哈哈,这么说,我又要当爸爸了,小满要当哥哥了?”这突如其来的喜悦,有些冲淡了此时朱传文凝重的心情。
“恩!”
房间里,鲜儿被朱传文猛地抱了起来,转着圈。清晨,洒进朱传文卧室的阳光下,两个影子在不断的跳动,旋转……
“你慢点儿!”鲜儿死死的把住朱传文肩头,拳头敲打着,示意快把自己放下来,不知道不能瞎摆弄吗?“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没个正形!”临出门,鲜儿还嫌弃的擦着脸上,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沾上的朱传文口水,朝着自己男人的胳膊锤了一下。
“鲜儿,家里就交给你了。春山叔最近会坐镇汉耀总部,有什么事儿可以和他商量。”临走,朱传文嘱咐一声。
“恩!”鲜儿重重的答应一声,不知怎么的起先心里还有些放不下,但是被朱传文这么一闹腾,倒是踏实了许多。
奉天车站,朱传文迈步下车之后,周围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立马围了上来,这是安保。从伊藤博文遇刺,朱传文身边尽是好手,汉耀的保卫处也开始有了统一的装扮。
关东总督府
锡良坐在主位上,看着手下的一文一武两个颇具手腕的人。“筒池,这次你和开山冲动了!”筒池是陈昭常的字。
“大人,不算是冲动,您也知道,日本人不断的勘测铁路路径,我就怕这铁路往后一通,跟黑省一样,这地方就被洋人狠狠的控制在了手上!”陈昭常对吉省可以说是严防死守,俄国人当年修了西伯利亚铁路的满洲支线,若非日俄一战,现在的关东还都是俄国人天下,历历在目啊。
“那也不能直接动兵,现在看看吧,日本人的条件我们答应还是不答应。还有,开山,听说这两天在延吉府你的新军和你的保险队在组织演练,每天都是炮火连天?”锡良朝着朱开山问道。
“是的大人,如非如此,我想日本人的条件会更加过分!”朱开山说道。
就他所知,在开展演习之后,图们江另一边的日本人军营可是安分了许多,说不上是坏事儿,但就是有些费钱了。
“我就怕日本人拿所谓的国际公法说事儿。”锡良也是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两个人可以说已经做出了努力,但也是说明了自己的顾虑。
国际公法,陈昭常闭口不言,但是朱开山却是接了茬。“大人,什么国际公法啊,这就是洋人给自己的坚船利炮穿的一层文明外衣。”
的确,从道光二十年(1860)年开始,洋人什么时候和中国讲过国际公法呢,不就是靠着坚船利炮,想打就打,想停就停,一次次的割地赔款。
“是啊,大人,民众的心头之火早就再次点燃了!”陈昭常附和道,这次吉省的六道沟事件,在一份份报纸的宣传之下,早就被渲染的无比正义。朱开山,陈昭常,两个名字这次算是响彻了关东三省。
火已点燃,爆发是迟早的事情,这次不爆发,下次可就不可控了!
“得爆发啊!”锡良心里也是暗暗点头,他主政一方,民心是重点。民心火起,是得完全引导出去,再者说要不是这次民心,军心皆可用。他这边可就上报朝廷了,现在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整个厅堂沉默半晌……
“关东这次退无可退!”锡良猛的站起来,朝着两人说道。
“是的大人,退无可退!”陈昭常和朱开山也是抱拳,站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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