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一旦爆发出来,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在外城民户老百姓看着热闹中,四九城足足折腾了三天多,西洋人在冲突中被打死了不下四五十个,不管荷兰人还是法国人,与清帝国的外交都出现了严重的危机。
可当暴乱进行到了第三天,却忽然戛然而止了。
当年清军八旗与明军关宁铁骑拼死激战过的广渠门外,喧哗的脚步声铺天盖地,自北方来,密密麻麻的骑兵扬着鞭子鱼贯而入随着战马的颠簸,尖顶红缨盔下面的金钱鼠尾也跟着上下起伏的一颤一颤的,然而与以往的清军不同,这些人是背上背着步枪,腰里还挎着腰刀的,几十个穿着蓝色镶鹫尾花制服的法国骑兵也掺杂在这支骑兵队伍中。
发生了这么大事儿,远在山海关练兵的多尔衮自然不可能不注意,事实上飞鸟传书当天,多尔衮就已经带兵归来了。
由蒙古人,满人,还有汉人包衣组成一共八万多北洋新军,跟着他一同归来。
骑兵凌乱的冲进城,各个街道立马肃清,还在四处叫嚷着扔石头的各旗旗人直接被马鞭子加上枪托劈头盖脸的殴打起来,有的旗主,贵人还想摆身份,谁知道哪怕那些包衣奴才都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管你什么富查家,什么瓜尔佳氏,照打不误。
这可比后世什么催泪弹好使多了,从九门开始包抄,街道上,到处都是打落的门牙,跑丢的鞋子,刚刚还在乱哄哄暴动的辽东老少爷们,就跟见到猎鹰的兔子那样,嗖嗖的逃回了自己家宅子。
中午十一点左右,多尔衮这才领着他的摆牙喇亲兵进城,而此时,偌大的京师内城已经净了,街道上只有穿着蓝色军服,抱着枪戍守的北洋新军。
号称叔父摄政王,多尔衮这架子可是绝对够大,根本连小皇帝的面儿都不去见,直接一股火气的奔回来摄政王府,大厅里,范文程,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等早已等候在府中,一见穿着衮龙袍面色不郁的多尔衮,一帮子大臣赶紧扑打着马蹄袖,匍匐着跪倒在地。
“奴才参见摄政王!”
“半个月!才半个月!”
愤怒的走到大厅中,多尔衮愤怒的将衣袖里一小摞公文密信狠狠摔在这些人的脸上,暴怒的吼叫着。
“本王才走了半个月,京师就让你们弄成什么模样,本王要是不在半年,这天聪汗和天命汗打下来的江山,是不是要让你们这群饭桶丢给明人?”
气的嘴都抖了,骂完了群臣,多尔衮伸手捞起茶碗,饮了一口,又是吐出一嘴的茶叶沫子。
“回摄政王,奴才等无能!”
赶忙磕头认罪,先把态度给端正了,不过叩首过后,遏必隆又是苦着一张脸一抱拳。
“不过摄政王,那些西番夷狄之辈也是在太过分了,如果不是他们诱拐良家女子在先,也不会惹得正黄旗的人发火,而且这些夷狄之辈目无尊长,竟然让咱们满人撤去祭祀,不再祭奠祖宗,摄政王,这像话吗?”
“这么下去,天聪汗天命汗在天之灵,又怎么回保佑我大清万世兴隆?”
价值观与宗教信仰,的确是个迈不开的坎儿,哪怕后世,都没有解决信仰为人们带来的分歧,宋青书穿越前,平沙莽莽黄入天的中东依旧成为世界混乱之源,在《古兰经》的诵读中不断流淌着石油与鲜血,如今,面对这个问题,也轮到多尔衮去头疼了。
不过到底是多尔衮,丝毫让步都没有,遏必隆的话刚说完,多尔衮已经愤怒的将茶碗摔在了桌子上。
“这事儿本王说过!与这些红毛番结盟,雇佣他们训练军队,锻造火器,打造战舰的事儿是国策!必须不遗余力的执行!”
“那些南狗就是因为有了西洋火炮,有了西洋人的步枪,还有了西洋战舰,才让我大清几十万健儿饮恨江南,现在明人的战舰能开到日本,朝鲜,明人的军队能在我金州,能在朝鲜登陆,有朝一日他就能在天津,在京师登陆,现在看我大清幅员辽阔,再不变,明人迟早有一天会打回来,到时候你们诸位都没铁杆庄稼,天聪汗,天命汗打下的基业付之东流,你们这就对得起祖宗了?”
吹胡子瞪眼,多尔衮拍着桌子疯狂的咆哮着,听的遏必隆等人又是鸦雀无声,然而,不少人依旧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当年努尔哈赤留下祖训,骑射乃大清立国之本,后人必须不得怠惰!当年清军一场场仗也是顶着明军枪火炮火往前冲的,没见输了哪仗,不少老满人心里还是对火器很抵触的。
这种目光也让多尔衮恼火的重重坐了回去,又是端起一杯茶,昂头灌下
看着脑袋盯上王座下那双龙纹马靴,再抬头看着多尔衮那紧缩的眉头,范文程倒是愿意为主子分忧,思考了下,上前抱拳大鞠躬请示道。
“主子,要不这样,反正那些蕃人夷狄不过是仰慕我天朝富庶,渴望通商,来赚取钱货,我朝幅员辽阔,在天津直沽口给这些蕃人居住,与我民隔离开,不就行了!”
听着范文程这话,几十个大清重臣倒是禁不住点了点。
后世晚清令国人倍感屈辱的莫过于华夏领土上,列强接二连三分割的一个又一个租界,什么华人与狗不得进入,什么东亚病夫,外国佬拿着棍棒在中国的土地上欺凌中国人,中国的法律却不能给予保护,简直是落后挨打的象征。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这些租界许多都是清朝自愿让给列强各国的,如上海英租界,就是当时的上海县道台宫慕九主动与英国领事巴富儿签订《上海租地章程》,还有天津美租界,当时美国正爆发南北战争,别说派军队侵华,还生怕清王朝跟着掺和一脚,这种情况下,清朝依旧在天津划分了一大块美租界。
其原因,就是怕与外国人接触久了,他们那些民主,自由什么的感染了甘当顺民的老百姓,来造他们的反,用后世历史教科书上的话,充分暴露了清政府反人民,反动独裁统治的本质。
不过这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索尼遏必隆等人达成了统一意见,多尔衮也不拖泥带水,直接下旨礼部与荷兰人,法国人洽谈租界的事儿,同时命户部圈一块靠海的租界地。
接下来头疼的事儿还不少,事发起因是正黄旗的人被侮辱了,如果不对老满人做出安抚,多尔衮这个摄政王当的也安稳不下去,如何从税收中再抽出一大笔钱,来为满人们发放下去当铁杆庄稼安抚人心,如何多增设些赡养兵填补位置,这些琐事,多尔衮与群臣们商讨了半天,一直到傍晚,索尼遏必隆范文程等重臣方才一一跪安退去。
“主子,要不要去拜见下陛下?”
看着多尔衮疲惫的靠着坐榻上,还在翻看着奏折,旁边的贴身满族太监小安子禁不住在一旁提醒起来,多尔衮毕竟是王,不是皇帝,适当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尤其是孝庄皇太后那面,他还收到了不少赏赐,这个大太监也生怕心机比还还深的蒙古皇太后找他的麻烦。
可惜,此时多尔衮自大到已经早已经忘却了皇帝的权威,手里奏折都没放下,淡淡的哼道。
“国事为大,那个庶子,什么时候去看不行?过些日子再说。”
“渣!”
当奴才,要想活得下去,活的滋润,最大的要素就是别多嘴,尤其是伺候多尔衮这么个狠辣,猜忌的主子。话点到就行,生怕多一句,自己脑袋就没了,赶忙一跪安,小安子又是沉默的伺候到一旁。
不过这个提醒倒是让多尔衮想起点事儿,看完这一篇奏折,他旋即一歪脑袋,开口问道。
“对了,这事儿是正黄旗惹起来的,鳌拜这厮是否参与其中,来人,去把内务府的几个眼线给本王叫来!”
“渣!”
这大清王朝就是个奴隶社会,奴隶主一声令下,不到十多分钟,三个包衣奴才已经被叫到王驾前,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上。
“摄政王问你们,最近鳌拜这厮可曾安生?”
和明朝的藩王一样,三个包衣连与多尔衮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需要三个小安子来代文,听着这太监阴阳怪气的问话,三个包衣赶忙哆哆嗦嗦的磕着头。
“回公公,最近鳌拜这厮过的很安生,每天除了喝酒,骂,骂朝廷,就是大醉伶仃,呼呼大睡!这不,从昨个上午,他已经睡了一天多了!”
“还有没有别的!”
“让小的想想……,对,有,三天前,他曾经从商户那儿讹了点银子,买了点酒菜,去,去探望了下肃亲王豪格。”
“什么?”
还在榻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周折的多尔衮冷不丁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暴怒的喝问道。
“谁让他去探望豪格的,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没去阻拦!”
吓得差不点哭了,三个包衣磕头如捣蒜那般,满是哭腔的回着话。
“主子,秦公公让我等看着,只要鳌拜不逃,就不要去管他,小的也是不得已啊!”
脸色阴沉的如同锅底儿,没等三个包衣啰嗦完,多尔衮已经咆哮着吼叫了起来。
“来人,马上把鳌拜这个混球给逮来!”
“渣!”
…………
京师外城这片贫民窟还真没这么热闹过,大半夜的,凌乱的马蹄子声中,数以百计的火把出现在狭窄的街道内,经历了明清鼎革,京师城的人口已经剧烈减少了不少,这一片仅剩下的几户人家,全都瑟瑟发抖的缩在了屋子了,生怕招来兵灾。
咣当~
鳌拜屋子的破门再一次遭了殃,直接被军靴一脚给踹开,多尔衮的摆牙喇亲兵头目傲慢的拿着火把大叫着。
“鳌拜何在?”
黑咕隆咚的屋子一声回应都没有。
又是连叫了几声,摆牙喇亲兵也不耐烦起来,打着火把,那个头目直接冲进破屋子,猛地掀起被来,一股子腐臭味顿时扑面而来,让围拢的几个亲兵惊恐的向后退了下,火把照耀下,一具烂了不知道多久的干尸看着他们,似乎露出个嘲笑的表情来。
“该死!”
外城热闹完,这内务府又热闹起来,摄政王亲临,上层的太监管事儿们简直乱的跟蚂蚁一般,灯火从东华门一直打到了后监牢,阴森的监狱里,狱卒,牢头,还有管监狱的狱官阿林保等人也是哆哆嗦嗦的跪了一地。
“打开!”
已经根本没有耐心去等小安子当这个翻译了,得到消息的多尔衮咆哮着呼喊着,惊吓的两个狱卒一边战栗的解释着,一边颤抖的摸着钥匙。
“摄政王爷爷,肃亲王在咱们这边,绝对没受到什么虐待伤害,小的们都是当祖宗给您供着的,您看,肃亲王爷,您给小的们解释下……,嘿!你他娘的是谁?”
从那比狗窝大不了多少的监牢里,颤颤巍巍扶着墙出来的那个人,看的所有人都傻了,虽然也是脸上大胡子啦擦,可那四方脸,狭长的眼睛,还有蒜头鼻子,绝不是豪格!
“哈哈哈哈!多尔衮,凭你这奸人也想困住我们肃亲王!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肃亲王就能带着大军杀回来,取你狗命!”
颤抖着站直了身子,这个不知道怎么冒出来,已经不要命了的死士昂这头,潇洒的大笑起来,那如同夜枭般的笑声,听的范文程,索尼等人无不是脸色发青,一个个低着脑袋。
豪格跑了!
事情可闹大了!
豪格毕竟是皇太极的长子,而且在两黄旗,甚至正红,正蓝旗中也有这相当大的威望,当年鳌拜费扬古等几人,正是因为如此,宣誓扶立豪格为新汗,不惜与多尔衮兵戎相见。
如今,拿下了豪格之后,两黄旗可是被欺负的相当可以,不是去朝鲜前线,就是被派去守宁古塔,守柳条边这些苦寒之地,而且圈地,铁杆庄稼,也是八旗中最少的,要不是两黄旗还有个皇帝亲兵的头衔,估计都得被欺负没了。
要是这样的将士再遇到他们满是愤怒的旗主统帅!这还没和南朝进行决战,不少满清大臣已经开始预见这场满人内部的皇权战争。
要打内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