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杀虏!杀虏……”
泣血那般的呐喊着,军中大旗手一面将已经破了些许窟窿的明字大旗插在壕沟上,一面嘶声竭力的摇荡着,可仅仅几个呼吸,尖锐的破空声响又是在他身边响起,噗呲噗呲几个血洞在他胸口蔷薇那般绽放出来,依靠着倾斜的大旗,又是一个年轻的生命缓缓的倒下去。
前明军一个常用的战术,相反乞活军不是太重视的战斗方法,如今在这张山上却是大放异彩,给以了宋青书麾下明军以极大的杀伤。
壕沟中,数不清的明军和那些辽东来的,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汉人的家伙拼命搏杀着,有的甚至抱成团摔在一起,有的将士肚子都破了,甚至肠子都晃荡在体外,依旧拼命的厮杀着,还有两个人相互掐着脖子,居然彼此将对方活活掐死的,这深仇大恨,可见一斑。
可就在这搏杀最激烈的时候,一门泛着金属色彩的铜炮猛地出现在壕沟口,接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凌厉的传出,下一刻,原本激烈的战场变得沉寂了。
大规模的大炮霰弹轰击,成堆成堆被撕破的尸体堆积在壕沟底部,炯炯的鲜血小溪一般流淌下来。
其实真要轮顽强,这些汉八旗比满蒙八旗还要顽固,已经被八旗制度溶入了,这些人的家小,财富,根基都在辽东,而相比那些感情淡薄,不爱家的蒙古人,汉人捍卫自己家族的决心不知道强多少倍,哪怕蒙八旗,一部分满人都投降了,如此惨烈的战斗中,孔有德麾下却还是一直死扛着。
“不许退!进攻!进攻!”
山脚下,明军又一次入退潮那样仓皇的撤回来,李铁柱满是愤怒的大声嘶叫着,可宋青书却是无奈的沉默着。
不能怪将士们,他们的确是尽力了,一般的明军阵亡十分之一就已崩溃了,撤下来的几个师却是阵亡了三分之一,甚至快到一半了,如此大的伤亡绝对堪称死战不退,还能苛求什么?
“算了柱子,让将士们歇口气吧!”
沉默了许久,宋青书终于凝重的摇了摇头。
此时差不多打到后半夜了,凤凰山那头,喧嚣的喊杀声已经小了许多,可是山头上,浓浓燃烧的烈火却依旧摇曳不息,这头,满身是血的明军将士疲惫的三五成群团坐在一起,有的人坐着坐着忽然翻身倒下,再就起不来了,玉儿的医疗队忙碌的几乎脚打后脑勺,却依旧忙碌不过来。
巡视着大军,足足犹豫了十几分钟,宋青书挥手招过宋勇忠。
“派人上山!谈判!”
…………
“宋傻子要招降我?”
躲在一处壕沟里,也是吓得心惊胆战,刘良佐胡须之颤,惊愕的问道。
“没错,我家大帅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刘总兵现在带着麾下反正,他可以留给你广昌伯的爵位,并且保留你在应天的财产。”满面严肃,派上山的选锋军锐士那张脸死板的就像书页那样。
刘良佐真是心动了,捏着自己下巴,就挣扎起来,然而历史总是充满了黑幽默,迟疑了一会,看着身边壕沟里腥气扑鼻的尸体,一股子贪婪忽然在刘良佐眼中浮现出来。
明军拥有强悍的炮火,可是连一晚上都等不及,如此狂飙猛进,用人命来填,莫非事情有变了?
想着,刘良佐脸上又是流露出一股子流氓般的痞子色来,抱着胳膊,装腔作势的叫嚷道。
“让老子反正也行,回去告诉你家宋帅,老子要永镇徐淮,每年他得给老子五百万两军饷!否则的话!老子就带着弟兄们在这山头上死守到底,看他宋傻子能死多少人?”
一刹那,脸上的肌肉几乎都因为愤怒而抽搐了,可那选锋军使节沉默了片刻,还是克制的一抱拳。
“卑职会转达我家大帅的!”
没到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时候,总有刘良佐这等投机徒,以天下的命运来投机自己的福禄,不过这一次,刘良佐投机的却是有些失败了,使节再次下山时候,局势已经发生了改变。
夜色中,紧密的脚步声急促的聚拢在一起,一面有些颜色发淡的旗帜又是在浓郁的黑暗里,摇曳的插进了明军阵营。
集结最慢,赶过来最晚的郑森驻日闽军闽二师到闽四师到了!与此同时,二十几门大炮也是运抵了前线。
“末将见过大帅!末将来迟,还望大帅恕罪!”
全副盔甲,郑森利落的单膝行礼着,看的宋青书却是大喜,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森贤侄何出此言,你到的正好!正好!”
拉着郑森的手站起,宋青书急促队伍走向那张山,指着层层叠叠的汉八旗,昂扬的说道。
“今晚,靠着你的生力军,务必要将这个山头给本帅拿下!”
看着漆黑中的张山,郑森的眼皮子禁不住跳了跳。
修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凌晨两点左右,攻山之战再一次拉开了帷幕,新加入的闽地军团打头阵,三个师又是顶在了最前面,不是宋青书想添油战术那样拼消耗,战场狭小,三个师展开已经是极限了,更多的人马扑上,在后头够不到敌人不说,还平白吃着火枪与弓箭,炮弹。
呐喊中,抗着自倭国带回来的竹盾牌,八千多人顶着梨花骤雨那样急促的弓箭,大步跑着向山头奔去,这一次,嘹亮的炮声在山下也是响了起来,二十门甚至压死了运输兵的线膛重炮对着刚刚炮响最距离的位置狂轰狂炸着,沉重的十二到十八磅重炮破坏力再也不是虎蹲炮轻炮那样轻描淡写,带着无匹的化学能,沉重的炮弹甚至连扎透两层壕沟,在如此重炮打击下,大片壕沟塌陷。
带着宋青书的希望,两轮炮火之后,闽地军团也是如愿以偿的攻进了汉八旗防线,就像皮影戏那样,汉八旗点燃的苟活照耀中,成堆的将士在光影摇曳之间拼死搏杀着,凌乱的尸体一具又一具的从山坡上滚落而下,甚至有的人都已经喊哑了,让这场搏杀愈发的沉默。
毕竟死战了半夜了,孔有德的汉八旗也是损失惨重,虽然郑森兵团为了赶路,同样不是最佳状态,可毕竟比汉八旗好不少,这一次,接战了七八分钟之后,以闽三师为刀尖,明军终于突破了一支徘徊的几条壕沟,向更纵深挺进而去。
“好样的!”
望远镜观望着半山腰上,一段壕沟彻底被清空,成百上千的汉八旗败兵惨叫着向上逃去,宋青书忍不住兴奋的一拍桌子。
前沿,选锋军也被压了上去,跟着大军不断向前突进着,他们每人双左轮,在这种坑道战中更是绽放异彩,汉八旗防御后阵地,第二条壕沟中,对着厮杀正憨的闽地军团背后,汉八旗又要故技重施,几门大炮推到了壕沟口处,可没等着释放,几颗圆溜溜的手雷先扔到了他们脚下,在这些汉八旗恐惧的大叫中,连续几声炸响,大炮哑了火。
脸上几乎被血所涂满了,鬼一样从阴影中走出,跟着几个麾下抬着炮车架,叫嚷声中,宋勇忠硬生生将沉重的炮车扭了过来,炮口对着山上,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中,原本轰击明军的霰弹狠狠扎进了大股要下山支援的建奴队伍中,当即轰倒了一片。
可还没得等宋勇忠露出个笑容轻松下,忽然他的鼻子却是剧烈的猛抽了几下,旋即恐惧的打叫起来。
“大家快退!猛火油!”
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声中,一个个坛子被狠狠地摔下地上,旋即一个火把就扔了下去,一瞬间前几个争夺最激烈的壕沟又是化作了火海,正在拼杀中不论明军还是建奴,都变成了火人,凄厉的惨叫着翻滚着,最后烧成一团。
也是拼命了,借着着火海阻隔,孔有德刘良佐下令将最后的火药弓箭几乎全都释放了出来,铺天盖地的箭雨,枪雨再一次落在火海后头惊慌的明军头上,成百上千的人相继倒下。
“只撑不住了,撤!”
手上竹盾都被点着了,衣服还烧了个窟窿,扔了竹盾,看着自己麾下的哀鸣,郑森急促的叫嚷着,再一次,明军仿佛流水那样败下山去。
“大帅!”
额头都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了,一条胳膊挂着绷带在身上,李铁柱又是悲催的对宋青书一低头,此时,天边似乎已经开始隐隐发白,沉默了一下,宋青书忽然从帅帐墙上伸手摘下了燧发枪,借下斗篷扔到地上,沉闷的向山那头走去。
“大帅不可!”
看着宋青书要自己上去拼命了,不论李铁柱还是小宝,都是惊的魂飞魄散,连带几个参谋,一起拖住宋青书的衣袖。
“主帅不能轻动啊!”
“大帅,再给末将一次机会!”
“马上天亮了,再不拿下张山,就来不及了!让本帅在这儿做看着,本帅做不到!”
愤怒的甩着衣袖,宋青书暴跳如雷的吼叫着,谁知道这功夫,小宝拖着宋青书腰的手,忽然惊骇的松了开,对着山坡上猛地伸手一指。
“大帅,您,您看!”
愕然扭过头,宋青书失声叫道。
“玉儿!”
还是那个白色的护士帽绣着红葫芦,玉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戎装,迎着那冲天的火光前头,她也是拼命地挥舞着一杆大旗,虽然听不清她在呐喊什么,可那个身影却犹如一道曙光般映入每个人眼帘与心底。
然而,这曙光却是转瞬即逝,下一秒,又是密集的枪弹打过来,几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中,眼看着这个天使般的女孩身后爆出了几多灿烂的牡丹,抱着那血迹斑斑的宋字大旗,缓缓的倒了下去。
“玉儿大小姐!”
也是方才看到的宋勇忠那双眼睛几乎都瞪裂了,后头惊骇回头的郑森更是如遭雷击,蛮牛那样忽然猛地撞开了身后的亲兵,再一次向回跑了回去,山脚下,就连小威廉这个贪生怕死的外国佬,都是闯出了军营。
不管听着她快乐的歌声,还是被她亲手照料,这个天使般的女孩早就不知不觉中,成了军旅生涯中,一抹不可割舍的亮彩,玉儿带来的一抹曙光,让整个军团都沸腾了,不管是山上向后溃退的,还是那些山脚下****伤口惊魂未定的战士,这一刻都疯狂了。
喊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口号,再一次,明军的怒吼震撼了整个张山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