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法国大革命以攻占巴士底狱为开端,这次底层市民攻占金陵禁宫,也成为了大明的大革命开端。
建奴的入侵不仅仅给江南带来了沉重的灾难,间接在短时间内,却也瓦解江南大地主大农庄为主的自然经济,大批土地被女真贵族所圈占,原有的地主与自耕农被赶出属于自己的土地,而新来的女真贵族大地主还没有形成社会影响力,那些被强迫纳入田庄的包衣充满了对建奴地主的仇恨,至于那些在建奴南下中毫无作为的江南名士更加是声名扫地。
作为统治阶层的汉族地主阶层旧势力此时是最虚弱的时刻。
更重要一点,受资产阶级所领导的工人在此国难当头展露头角,如今金陵就是在新资产阶级宋青书的乞活军以及几十万工人武装的控制下。
原本宋青书是想效仿英国的光荣革命,来一点点改造这个老旧帝国,可是如今,这个设想已经胎死腹中,建奴的屠杀与民族压迫让社会矛盾变得空前的尖锐,这也带来了空前的狂热与激进,空前的流血!
“不要,爷爷饶命!饶命啊!啊~”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狱卒这会儿也变成了软脚虾,扔了水火棒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然而这些人平日里深得平民百姓厌恶,冲进大狱的起义者是毫不犹豫对他们开枪搂火,几声砰砰的枪声中,这些狱卒也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要说罪,他们还真是罪不致死,可惜,谁让他们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充当了建奴的走狗?
监牢当中,最近可是关满了,一大部分都是因为不肯剃发易服的汉人节气者,或者是被圈占土地中逃出来,又根据《逃人法》被抓回来的汉人包衣阿哈,还有反清被抓的士子起义者,不过,还是有一批江洋大盗杀人犯,可此时,没人去注意分辨这些了,冲进来的起义者挨个监牢砸开监狱门,将里面的犯人放出来。
“陈先生,我们来救你了!”
这里头,人望最大的就是前东林党的陈子龙了,他也算是个东林的异类,钱谦益等人全面党争的时候,他却仿佛一个叛逆那样,居然每每站在宋青书这面,北派案中他就明确上书,建奴,凶寇也!大明最大之敌,其害甚于闯贼!宋青书清丈土地的时候,他也是打着旗号明确支持,甚至主动将瞒报的土地通通汇报了出去,南京陷落,又是此人在太湖一带组织了抗清力量,虽然兵败被俘,可在金陵人的心目中,他依旧是个英雄。
攻破了石头城的官府大牢,一大帮工人与士子组成的起义军急匆匆第一个想去营救他。
在大牢里蹲了好久,这陈子龙也是面容枯槁了许多,不过看着他学生沈敬堂满是哭腔的猛地冲进来握住他的手,陈子龙却又是仿佛充满电那样猛地扶着监牢栏杆站了起来。
“先不要管我!先进里间,救太子!”
在他的带领下,一帮子起义军又是急急匆匆去了监牢最里面。
…………
陈子龙被带到禁宫前的时候,这儿已经变成了人山人海,几十万金陵民众似乎放下了一切,全都拥挤在了这里,每个人都是充满了狂热,高举着拳头,杀气腾腾的高声叫嚷着。
“叛徒!叛徒!”
“建奴的走狗!”
朱雀广场靠着宫门的地方,搭建起来一个木头高台,高台上,一个陈子龙熟悉的身影穿着囚衣,站在台子最前面,十几个工人押着他,面对着成千上万人的声讨,那人竟然还振振有词。
“你们这些愚民知道什么?本老爷那是心系苍生,归顺朝廷……,和建奴合作也是为了稳定局势,减少杀戮,要不是本老爷委曲求全,你们全得被八旗杀了,全靠本老爷斡旋,建奴才答应拿出点粮食供养,来换你们一条命,你们这些低贱的泥腿子,懂几个大道理,也配来指责本老爷?”
到现在还如此嚣张跋扈,这些华夏士大夫对外软弱,对民强硬也到了个极端,听着龚鼎孳振振有词的辩驳声,更让这些饱受欺凌的应天民众愤怒,离得近的人举着拳头愤怒的吼叫着。
“放屁,稳定局势,就是你这走狗帮着建奴杀人的理由?五月十八,在雨花台,就是你这个狗贼带建奴屠杀了一千多明民。”
“为了给建奴征收军粮,你这混蛋把应天城都收刮光了!我们里饿死的就有还几百人,可连我家娃,生了病连口粥都喝不上,粮食全被你这狗贼抢光了。”
就算一些老夫子,士大夫地主都看不下去龚鼎孳的无耻,愤怒的跟着换吼叫着。
“闯来降闯,虏来降虏,汝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有何颜面活在世间!”
铺天盖地的石头,破香蕉皮,烂菜叶子铺天盖地的向台子上扔着,就连负责看押的工人起义军都跟着倒霉了不少,眼看着沸反盈天的模样,顶着一块烂鱼的工会会长韩大虎赶忙举着喇叭大喊起来。
“龚鼎孳此贼坐拥大明之高官厚禄,贪鄙无耻,甘为建奴充当走狗,杀我族人!罪无可赎!以大明的名义,判处他死刑!”
真是效仿法国大革命,连那高耸的三角刀刃断头台,也早了法国一百多年问世,都被搭建在了木台子上,其实宋青书更倾向于绞刑,然而以华夏传统观念来讲,死无全尸才是最可怕的刑罚,而断头台照比传统枭首,在当时又具有资产阶级革命先进性的意味。
而且今天要掉的脑袋太多了!光靠着刽子手与绞刑架也真忙不过来!
听着韩大虎的宣判,刚开始龚鼎孳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一旁大叫着自己是什么千古名臣,后人会理解云云,可听着刽子手将沉重的刀刃拖起,那绳子咯吱咯吱声,这个东林名士的脸又是变得惨白。
被推上断头台,脑袋被枷锁套住后,这个刚刚还号称忠臣碧血的建奴走狗居然噗的一下屎尿齐流了出来,双手推着枷锁,这家伙疯了一般对着人群后面大叫着。
“宋大帅,我是东林名士,我在江南还很有名望的,只要你能放我一命,下官,奴才,奴才以后什么都听你的!饶命啊!”
什么叫虎头蛇尾?那股子臭气熏得直掩鼻子,韩大虎不屑的叫骂道:“大帅不需要你这样的狗贼奴才,去死吧!”
塞子一拔,咣的一下沉重的刀刃立刻降下,一颗脑袋两只狗爪子飙着鲜血就飞了出去,看着龚鼎孳这个大明奸命丧于此,立马引得成千上万的金陵子弟快意的大声欢呼起来。
从来,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贪官狗官主宰他们的命运,官老爷一个火签扔下,一声斩就能要了小民的命,而小民却只能逆来顺受着,民不与官斗,即是一种社会现象,也是一种小民的无奈,而今日,这个华夏传递了千多年的封建陋习被逆转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再也不能随心所欲任意妄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将受到民众的裁决。
这才是真正的民主!
“带下一个人犯!叛国投贼大学士,王铎!”
…………
“靖南侯!”
好不容易拥挤到宋青书身旁,看着看台上,率众投降建奴的前礼部尚书王铎在断头台上痛哭流涕,丑态十足的跪地求饶着,已经被鲜血刺激的双眼发红的金陵市民依旧狂热的大叫着杀,杀,杀!陈子龙明显是露出一股子厌恶来。
龚鼎孳为建奴充当户部巡查御使,他的收刮下不知道饿死了多少江南百姓,而且剃发易服令下,他又是接机报复,冤杀了不少昔日政敌全家,自己兵败太湖,都有着他的一份功劳,还有王铎,恬为大明东阁大学士,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一门心思党争,霍乱国家之后又恬不知耻的卑躬屈膝投降,疯狂镇压抗清人士,这些人都是满手血腥,在陈子龙看来,杀一个都是便宜他了,至少应该满门抄斩。
可,士大夫流传下来的游戏规则,就算处死他们也应该是皇帝或者如海瑞,包拯这样的大清官,就算又宋青书亲自审判也行,而不是由这些最底层,士大夫们平日里最看不起的泥腿子来审判。
这简直是让士大夫阶层颜面扫地,将来,他们这些官儿还如何管住底下这些小民?这不是将这些小民都养成刁民了吗?
“请马上停止这闹剧!靖南侯!就算这些人该死,也应该交给刑部明正典刑!”
饶有兴趣的看着不断叫嚷联虏剿寇,建奴来了又全然不顾自己讲究的士人气节的王铎被推上断头台,宋青书方才淡笑着扭过头去,对着陈子龙反问道。
“陈先生,国难当前,刑部尚书路振飞路大人逃的不知所踪,大理寺卿张大人已经好几个月没人见过他了,左侍郎赵大人右侍郎李大人都在这待审的队伍中,你不会想让他们自己审判自己吧?”
这话问的陈子龙哑口无言,大明养士三百年,把这些士都养成了完犊子,大难临头能保持气节死战到底百分之一都不到,一大半逃之夭夭的还算好的了,这几个月,似乎看到建奴已经大势到来,似乎坐稳了江山,苍蝇一样无耻来投,甘愿给建奴当奴才的也不知道多少,要按照以往的规则明正典刑,还真一时半会儿弄不出一个名正言顺的刑部来。
“靖南侯,现在杀这些败类罪臣也不是时机,整个江南都在观望,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不是讲那些摇摆之人推向建奴?况且让这些小民如此折辱朝廷命官,将来朝廷威严何在?”
愕然了片刻,陈子龙这才又是急促的想个借口,想挽回他们这些士大夫的颜面来,谁知道这话听的宋青书更加冷笑起来。
“朝廷威严?建奴南下,你们这些士大夫不死节抵抗,将百姓丢给建奴来换取荣华富贵,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朝廷威严?”
“况且!”
忽然眼神中绽放出来无比的希望,看着沸腾的人群,宋青书洋溢在嘴角露出了一股子温馨的笑意。
“况且接下来的战斗还长着呢,之有真正掌控了自己命运的人,才会愿意付出生命来捍卫这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