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南明有多么糊涂,左懋第出使失败之后,为了挽回,甚至一度江南还像京师发了几次漕船,希望以此来买通建奴不要南下,结果这些粮食正好成为了建奴的军粮。
还好,这一次这些粮食终于去了正确的地方,长江面上,一条条漕船装的满满的,这次的目标却不是向北,而是向西,十万石粮食,全部运往河南,以支撑李自成与建奴你死我活的战争,让曾经与大明朝你死我活的仇敌为江南扛起一片宁静的天空。
“军师保重!”
站在码头,宋青书是爽朗的笑着拱手做别,而站在漕船上,和宋傻子齐名的宋矮子宋献策却依旧显得颇有些不舍,或者说不甘心。
“宋帅,闯王日夜盼望与您再携手并肩作战,您真的不考虑出兵河南吗?”
“本帅在这里,就有粮食,就有兵器,本帅不在这儿,这儿的东西会被那帮家伙搬到家里一粒不剩。”
码头那头,作为礼部尚书,钱谦益也过来送行,北使一案他再次惨败,宋青书在这儿他明显没脸过来,正好成为了宋青书调侃的对象,看着宋青书似乎对着自己比划了下手,老家伙脸色明显又是难看了几分。
不过宋青书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接手户部之后,他才知道大明朝这腐朽到什么程度了,户部出库,第一手官员要漂没三成,第二手官员又要漂没三成,里三层外三成,真到用的地方连三成都不剩了。
前一阵王瑶之刚接手户部,修缮应天东城墙一小段居然要一万两白银,当时户部无银,向宋青书借,看着账本宋青书气得差不点没骂娘,让十几个账房前前后后捋了一遍,大小贪官揪出来半个户部,全给送进了刑部大牢里听参去了,而后宋青书接手了这个工程,修的比朝廷用工还要结实,花了不过七百两。
可就算贪弊成这样,钱谦益,高弘图这些人却以官场成例为由,叫嚣着宋青书王瑶之阉党陷害,排除异己,把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
不仅仅是大小贪官,甚至连不入流的库丁都是耗子层出,以前看奇闻易事,说清朝的银库库丁各个身怀绝技,能将十两大银锭硬塞进**里,还面无异色,夹带出去,前些日子秋赋入库,心血来潮宋青书派人去查了一下,三天时间从裤裆里硬生生扯出了七百多个银锭子。
可以想象,崇祯皇帝之所以困顿成这个模样,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宋献策跟着李自成造反,干的就是打土豪的活计,还进过一次京师,来过一次拷饷,见过空的饿死耗子的国库与富得拉翔都带金丝的官儿们,宋献策也是默然无语,旋即对着宋青书默默抱了抱拳。
相互道一声保重,带着付出血的代价才换来的粮食,物资,宋献策回身乘船一路向西,也许这一次,大顺能在他手里支撑了更长一点,也给江南更多的准备时间。
…………
九月份建奴使节在朝堂上公开的叫嚣宣战,还是给江南朝廷一很大震动的,生活舒适的士大夫们难得少了几顿酒桌宴席,而书生留恋秦淮所做出来的诗中也多了几分忧国忧民的酸溜溜味道。
然而还是有些实质性的改变,虽然不是正面的。
又是一天大朝会,弘光皇帝照比三个多月继位前更加的萎靡不振,黑着两个眼圈,坐在龙椅上眼睛咪起来,不知道是睡着还是醒着的,底下,兵部侍郎吕大器抱着笏沉闷的的声音也是仿佛老太太的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在朝堂中回旋着。
“陛下,东掳大军压境,然楚阵以及江北三镇匮报频繁,楚镇花名册上有兵五万,欠饷已达一年,需银一百八十万两,三镇各兵额各三万,需饷二百四十万两,额外还需本色一百万,复有江督,安抚,芜抚,文武操江,郑鸿奎,郑彩等部十二万人,计饷二百四十万两,大战在即,各部请饷已半月有余,然户部置之不理,置若罔闻。”
“陛下,大战在即,正是将士用命之时,此拖欠军饷之举,实在是令将士们齿冷,臣斗胆,请陛下早发军饷,以安军心!”
选秀,北使两次政争已经让东林党的声望遭到了动摇,所以东林党是迫切的想要挑起新的政争,这次吕大器明显将矛头指向了西印度公司一党所掌控的户部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户部掌控在宋青书手里,也的确不是那么干净,最近宋青书几乎将户部侍郎以及下面的文书,照磨,主事,员外都架空了,行驶户部权利的绝大部分都换成了西印度公司的会计团,每一笔支出那些原本肥嘟嘟的米虫一口都吃不到,最近在应天可是闹出来不少怨言。
虽然宋青书非但没贪污,反倒是还得搭着会计团的工资,可这的确是不合规矩。
不过吕大器怒气冲冲射过来的箭,户部尚书王瑶之非但没有惶恐,反倒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懒洋洋的耷拉着他那厚重的眼皮,慢吞吞的站出朝列抱了抱笏板。
“会陛下,非户部不理,今季税入折色二百九十万两,本色五百万石,陛下修禁宫挪银一百万两,粮一百万石,选秀支二十万,京中百官勋贵禄米以及地方各地俸禄开支五十万两,米二百万石,供应禁军饷银,加陛下赏赐共三十万两,粮十八万石,剩余九十万两银子,二百万石米,几乎都给了在扬州督师的史大学士。”
“陛下,修长江河道尚需银六十五万,粮百万石,江西遭水灾,赈济难民需银三十万,粮五十万,还有等等,而此时太仓银仅存六千两,粮不足一万石!吕大人要是强索这笔军费,臣自请告老还乡!”
说着,王瑶之还真是心灰意懒那样猛地叩首在地。
听他这一席话,气势汹汹的吕大器,高弘图等人还真是一时间哑然,既然王瑶之敢把话聊下来这儿,就不怕人去查,原本还以为宋青书贪弊,能中饱私囊了,却想不到是这么个烂摊子,迟疑了片刻,吕大器厚着脸皮又是退了回去,整个朝堂一时间都没人知道该如何所言了,和崇祯朝遇到的困境几乎一模一样,朝廷没钱!
可眼看着建奴可能征讨自己在即,内部还不是水灾就是洪涝,偌大的朝廷,才刚刚秋收在即,这才不到一个月,就几乎要花光了,没银子,朝廷还如何运作,终于,迟疑了几分钟,在东阁大学士高弘图的眼神示意下,御使杨廷枢再一次站了出来。
“陛下,国无钱不立,今外有东掳闯贼,内还有张贼乱我四川,田贼乱浙江,而朝廷无银,危在旦夕,臣请加税加征!”
要停皇宫营建几乎是不可能了,选秀亦是东林党与宦官皇帝争了两个多月,才稍见收敛,朱由崧私下里甚至都放过这话,朕以国之相拖,区区小乐,群臣阻之甚已,莫不逼朕效先祖呼?
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大明朝至此癌变,如今这个境地,东林党可实在受不了第二个三十年不上朝的皇帝了,对着也没敢多说。
那现在朝廷揭不开锅了,就只有加税了!
可对于加税这个事情,朱由崧居然迟疑的摇摇头。
“不妥!”
倒不是他良心发现,之前崇祯朝怎么败亡的,加辽饷,加练饷,加剿饷,逼起了天下反贼,总共一年也没加出来多少银子,国却亡了,这是血淋淋的先例,不由得他不警惕。
“陛下,时势所逼啊!建奴若是兵临江南,就是一场血光之灾,百姓相信会理解的!”
这事儿是东林挑起来的,下不来台的也是东林吕大器,看着马士英老神在在的模样,高弘图无奈之下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紧跟着钱谦益也是无可奈何的站了起出来。
“陛下,熟田每亩两分,熟地每亩五分,山塘每亩一厘,百姓应当还是承担的起的,军情如火!”
“是啊是啊!陛下!”
“陛下,苦吾民一年,等打退建奴,再讲税降下来也不迟啊!”
到底是东林党,朝廷上下人多势众,一时间竟然有一多半人跟着附和起来,然而看着这些大臣们一哄而上的模样,朝臣中,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冷笑忽然猛地响了起来。
“呵呵,这和加三饷时候真是一般无二,衮衮诸公忧思忧国,叫嚷的如此欢,原来却一个个都是不纳税的!”
顶着朝臣说风凉话,这还了得?顿时惹起了众怒,钱谦益等一个个纷纷扭过头去怒目而视,可就在这群杀人般的眼神中,宋青书却是悠悠然走出了朝班,抱着笏对着皇帝微微一礼。
眼看宋青书主动跳了出来,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接了回去,钱谦益还真是乐不得,好不容易才掩盖住那种幸灾乐祸,满面严肃的对宋青书抱了抱拳头。
“靖南侯既然如此反对加税,那对如今朝廷用度之危,又有何策?”
“丈量土地!”
这四个字一出,那些才露出一丝得意笑容的东林党乃至于绝大部分江南本土官僚,全都笑不出来了,反倒是宋青书自己,那种充满战意的笑容悠然而起,刚刚杀了李岩,解决掉了这个积年的仇敌,如今他暗地里调查江南田亩的动作也接近了尾声,此时正是战役滔天的时候。
宋青书这轻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正锄到了这些江南官僚大地主的命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