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历史惊人的重演,松锦大战,朱仙镇大战,郑崇俭的柿园大战,都是明军聚集了无比大的力量,却连该有的作用都没打出来,莫名其妙就溃散了,这次京师保卫战也是如此,一夜之间,尚且势均力敌的京师守军也是一夜之间溃散了。
关宁铁骑成了历史名词,最后的三万多关宁军也在营啸中烟消云散,差不多八九千人向北溃散开来,将近一万七八千或是投降闯军,或是被俘虏,辽东将门的最后辉煌宁远吴家赖以生存的家将团亦是随着吴三桂消失在了乱军中不知所踪,五六万京营除了由草原上逃回来的汉人组成的御马监勇卫营还有滕镶卫等少数精锐部队抵抗到了最后一秒,剩下羸弱的京营几乎是一触即溃。
至于右军唐通,这么些天他的蓟镇一直是为京营背锅顶在最前面的,早已经损失惨重精疲力竭,这一晚上,唐通干脆下令紧闭营垒,闭门不出,在李自成总攻之前,唐通终于是彻底对大明失望,下令投降了。
一直到上午九点,大明王朝最后赖以生存的十万城外大军彻底消失,不过历史也来了个惊人的拐弯,甘心充当建奴入关屠杀汉民的忠实走狗刽子手的吴三桂以一个忠臣孝子的身份消失在了闯军茫茫大军中。
要如这个年代的世家所言,大明王朝真是气数已尽,天亡于此,就在大军来攻的时候,偏偏军队鼠疫流行,严重压抑了战斗力,然而,如果不是魏藻德,陈演等鼠辈目光短浅,极度自私,用败坏的粮食激怒了宁远军,也不至于出现崩坏这一幕。
在鼠疫与鼠辈的双重作用下,完成了大明王朝最后的谢幕。大明亡于鼠,说的还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因为嫉妒眼睁睁看着吴三桂被闯军骑兵淹没的襄城伯李国祯也没落下什么好下场,继任张凤翼才不久的兵部尚书张缙彦直接下令洞开城门,比历史上耽搁了七八天的闯军还是犹如潮水般涌入了京师城。
广平门投降之后,永定门,左安门,西便门,广渠门,一座座京师城门先后敞开,几十万闯军浩浩荡荡的一拥而入,京师外城就此告破。
后世不少历史学家美化了李自成,将他的队伍描写的兵出于民,秋毫无犯,然而,让一群一穷二白,连饭都吃不起提着脑袋造反才换一碗饭吃的,就算成为了新政权的政府军也不过才刚刚两三个月的农民军进入这聚集着全国财富,金碧辉煌的京师而不抢掠,就好比将咸鱼放在老猫的嘴边而不让他咬那样,太难了!
从闯军杀进开始,一场无比大的浩劫就此在京师展开,成群结队的闯军暂时放弃了作战,挨家挨户踹开门抢掠那些金银器物,衣服食品,甚至还有妇女美人,从广安门开始,铺天盖地的哭声与骂声席卷了整个京师。
虽然暂时内城紫禁城还没有受到攻击,然而这里已经开始乱了。
真如同世界末日那样,所有的百官衙门空无一人,跌跌撞撞的宫人,小吏,太监卷起一些财物,开始四散二逃,一股子大火还在东南的角宫熊熊燃烧起来,到处都是一片恐慌之色,尤其令人唾弃的是,那些平时负责保护皇宫的锦衣卫,上直侍卫们居然也加入了抢掠的队伍,叫骂着将宫里一些无价之宝收入囊中,甚至还有些好色之徒抢了个宫女拔腿就跑。
嗡~嗡~
就在这天崩地裂般的秩序崩溃中,一股子钟声凄凉的回荡在了偌大的紫禁城上空,就仿佛临终前的丧钟那样,悲惨而充满死亡的气息。
敲响这丧钟的居然是皇帝朱由检本人。
双眼中满是血丝,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崇祯皇帝昨晚也勤政办公到了凌晨两三点,才刚刚睡下一个多时辰,就被营啸这个噩耗所惊醒了,刚开始,锦衣卫东厂还如同潮水般的将一个个坏消息传来,可是到清晨六点左右,再也没有报人回来了,旋即骚乱在紫禁城也开始起来。
登基十七年,今日是崇祯皇帝少有早朝迟到的几天,然而,往日满满的朝堂如今变得空空如也,一个来上朝的大臣都没有,那股子亡国的惊人孤寂与挫败感仿佛毒蛇那样撕咬着崇祯的心,在这种难熬的滋味中强行按捺着等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再也忍不住的崇祯皇帝跌跌撞撞的到各个衙门去亲自找了。
往日里,大明王朝所有文人梦寐以求的文渊阁空空如也,凌乱的奏折文案扔了满地,陈演,魏藻德等阁臣早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这里,六部更是空空如也,最后跌跌撞撞的崇祯皇帝披头散发的在王承恩搀扶下,踉跄的爬上了宫楼。
二百七十多年,景阳钟历来是召唤文武百官上朝的最后通知,钟响而人不到,文官罢官武官去职,没人敢违抗钟声的呼唤,然而今日,崇祯皇帝再次失望了,蜂鸣的钟声非但没有呼唤来大臣上朝,反倒是将着混乱的京师城全部展现在了崇祯眼帘。
敲完了四十九下,崇祯皇帝终于失魂落魄的再一次摇摇晃晃回到了金銮殿。
“大伴,我大明亡国了吗?”
死一般的寂静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崇祯皇帝沙哑的一句话,听的旁边伺候着的王承恩禁不住浑身激灵灵的哆嗦了下,可这话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低眉顺目,沉默以对。
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崇祯再一次低着头沉默了起来,片刻之后,堂堂大明天子居然哭了起来,嚎啕大哭。
“诸臣误我啊!”
“陈演!朕要做,先生偏不要做!你死不足蔽孤!”
“周延儒,奸猾狡黠,巧言令色!纲纪败坏全在他手!”
“还有薛国观!温体仁!陈新甲!张凤翼!郑崇俭!袁崇焕……,诸臣误朕!诸臣误朕啊”
那股子凄凉之意,听的人心都发颤,就算见惯了大场面的王承恩也忍不住心神摇曳,满心复杂,听着崇祯一个个的数落着大臣们,或是活着,或是死了的大臣们,王承恩也是在心头发酸着,从万历末年开始当差,他也算是四朝元老了,伺候过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位皇帝,泰昌帝在位太短,万历皇帝的慵懒,天启皇帝的昏庸,王承恩是历历在目的。
相比于这两位,崇祯皇帝可真算得上勤君了,每日批阅奏折不到凌晨不睡,而每天凌晨又得早早起来,早早上朝,平常官员尚且还有个休沐日,皇帝却是一天没有,而且照比历代皇帝,崇祯皇帝实在算得上个节俭寡欲的好皇帝了,减膳撤乐,不说大明朝,历史几千年,衣服带补丁,让皇后亲自织布补衣的皇帝除了崇祯也再找不出谁来!
可就这么两个怠政皇帝,却让大明王朝得以延续,偏偏这么位千古勤政的苦皇帝,大明王朝却亡在了他手里!
不过,皇帝真没错吗?
就连他王承恩都知道,不该招安的,他招安了,就连他王承恩都知道,不该出战的,他逼战了!就连他王承恩都知道,不该杀的,他崇祯皇帝杀了!大明十七帝,少有让大臣们如太祖,成祖年间这般战战兢兢的皇帝,可是前两人当杀则杀,当用则用,在他们的手里,大明江山扶摇直上九万里,向北挫败了不可一世的蒙古,向南直抵东非海岸,可这位,大明朝在他手里却是处处碰壁,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不过千言万语都没有用了,王承恩又是耷拉下了脑袋。
坐在龙椅上,精神病那般自言自语了许久,崇祯皇帝忽然再一次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咣的一声拔出了他的天子剑,脚步悬浮的摇晃着又是向后宫走去。
“啊!!!!”
一声惊叫中,抱着包袱欲躲的王嫔倒在了血泊中,旁边崇祯皇帝未称帝时候就嫁给他的袁贵妃哀怨的看了自己丈夫一眼,却是平静的踏上了板凳,将白绫套在了自己纤细的脖颈上,旋即踢翻了凳子。
崇祯不是无情人,相反,他也很多情,可这不仅仅关乎大明皇室最后的声誉,亡国女子有多惨,熟读史书的朱由检可是知之甚深,北齐亡后,王族被齐齐拉到定河边斩首,这还算幸运的,北宋亡后,上到后妃公主,下到贵人命妇,居然是全都被金人拉回去,当了****苦役,赵匡胤亵玩小周后的报应,又回到了他赵家!
例子数不胜数,与其让自己的女人活在屈辱与悲苦之中,还不如自己送她们离去了,踉踉跄跄,拎着血淋淋的剑,崇祯皇帝又是眼含泪花的走向了坤宁宫,周皇后住处!
此时,紫禁城的喧嚣亦是散去了不少,坤宁宫早已一片狼藉,不过在殿内,似乎早已经预见了命运,周皇后也是平静的等候在哪里,一条白绫悬挂于梁上,不过却被屏风所掩盖,而太子,定王两个儿子,也是满面惊慌中被换了一身常服,几个忠心的太监也是平民打扮,哀伤的束手伺候在一旁。
“陛下,田贵妃带永王昨夜宿于御花园小楼,妾身已经派人去伺候了,永王须臾既到,田妃也不会出有辱皇室的事情来,懿安太后那里,也派人去了,张皇嫂深明大义,陛下无须担心!”
“妾身……,请容妾身送皇儿一行!”
从自己登基以来,周后从来都是在背后默默支持自己,哪怕自己宠爱田妃那一段日子,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都能为自己分忧,可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自己却连她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这一刹那,崇祯皇帝更是心如刀绞,哽咽中只能以点头掩饰。
看着皇后搂着太子,定王,眼含热泪叮嘱了许久,崇祯皇帝自己亦是揪心的按着两个儿子肩膀,叮嘱着。
“汝今日为太子,明日为平人,在乱离中要匿行迹,藏姓名,见年老者呼之翁,见年壮者呼之以叔伯。”
感慨的长叹了一声,一股子心灰意懒涌现心头,拍着两个孩子的肩膀,崇祯最后怅惘的嘱咐道:“如果将来你们得以全身,不要忘了,你们父母是谁就行了!”
“张春,带太子,定王出宫吧!”
重重点点头,几个还算是忠心的太监,侍卫带着两位皇子,匆忙的走宫边小路出门,旋即消失在林荫中,以着无限眷恋目送自己儿子离去,又是心痛的看了两眼旁边同样颤抖的仿佛小鹌鹑那样的长平公主,昭仁公主,最后对着崇祯皇帝施了一礼,周皇后也是宽宽走到了屏风后面,片刻后,一声凳子倒地声清脆入耳。
这一次,更是如遭雷击,崇祯哆嗦的无以复加,足足一分多钟,方才两眼含泪,颤抖着又是对着自己两个女儿举起了剑来。
“汝奈何生吾家啊!”
绝望的感叹中,锋利的天子剑剑锋对着惊恐的长平公主就砍了下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怒吼忽然在背后响了起来。
“混账东西,住手!”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