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生素也分好几种,其实对黑死病这种肺鼠疫,最见效的还要属链霉素,这种平时治感冒的青霉素好不好使,宋青书也不敢确定。
然而,什么也不做,剩下这九千人终究还是会死的十之七八,拼一拼,或许还有希望!拿这个大注射针头,在十几个人的帮忙下,终究还是给这些病号扎上了。
至于效果?
十一月初八,天儿已经冷的人直跺脚了,偏偏到现在还没有落雪,因为这疫情,代县原本热闹的街头也冷清了许多,除了去洗澡清洁,用传说中包治百病的肥皂洗身体,许多人闷在家里根本不敢出来。
靠着城墙根的徐福记点心铺子同样生意冷落了许多,一炉子刚刚烧好的牛轧糖,蟹黄酥饼摆在架子上,好半天也没个人过来买,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家这祖传了一百来年的铺子就得在自己手里黄铺,弄的徐老糖忍不住愁上眉头。
可偏偏,屋子后头又是咣的一声,看着一大筐煤块撒落了一地,回头看着自己姑娘徐小丫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更是深深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伴去的早,膝下也就徐小丫这一个闺女,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叫魏大牛,两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徐老糖也认定收这个魏大牛当个上门女婿,将来生下个孙子继承自己铺子,可偏偏这闹瘟疫时候瘟神找上门来,把这魏大牛给划到生死簿上了。
前些天,是在徐小丫哭闹中,徐老糖带着街坊们硬生生把人送去宋大帅的收容营中,听说那宋大帅是阎王的拜把子兄弟火鬼王,这两天正勾着收容营的人命来交差,估计这会儿自己那傻徒弟已经魂归九泉了吧?
“师傅,大牛背着柴火回来了!”
“放后院吧!”
正盯着铺子口想的出神,徐老糖想都没想就往后一指,那魏大牛也老实,哼哼着就把沉重的柴火给背了进去,可没等他坐下歇歇呢,就听到铺子口嗷一嗓子。
“师傅,咋了?”一个激灵跑过去,魏大牛就看他平日里威严满面的师傅腿儿一软就跪地下了,对着自己咣咣的磕着头磕头个不停。
“大牛啊!师傅我对不住你,日后师傅定然四时祭一刻不落,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师傅也就尽量帮你满足了,求你,别上门了,魂归魂,命归府,早点下去安息去吧!”
这魏大牛也是老实人,这一幕他也吓傻了,赶忙也是跟着跪下砰砰的磕着响头:“师傅啊!大牛傻,做错了什么,您老抽我,别这样啊!”
这爷孙俩跟拜堂似得,坐地上对着磕,好一会,脑门都磕出血了,冷不防屋里又是一声尖叫。
“大牛哥,你回来了!”
真跟春天里的小燕子似得,徐小丫惊喜的从后面一个虎扑直接扑到魏大牛后背上了,又是哭又是笑的,晃得这魏大牛又是赶忙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晃悠着。
“丫妹,你,你别哭啊!把你惹哭了,师傅又要抽我了!”
说这话功夫,他那又黑又粗的影子在徐老糖眼睛前就一个劲晃悠起来,一光一暗晃得本来就磕迷糊的徐老糖更迷糊了。
“不对劲!有影子!不是鬼!”
冷不丁徐老糖一嗓子,吼得魏大牛可算松了口气,赶忙一鞠躬:“师傅哎!大牛没死!宋大帅说俺好了,让俺赶紧回家,别在他那儿蹭吃蹭喝了!”
“你个不孝的玩意,让你师傅给你磕半天头!还不赶紧扶我起来,腿麻了!”
看着自己师傅龇牙咧嘴的发火,魏大牛又郁闷了。
爷孙三个好容易折腾完,反正也没生意,干脆关了店,,坐在店后头,徐小丫含情脉脉的瞅着耷拉着脑袋的魏大牛,好奇的问道。
“大牛哥,你,你咋好的?不是说得了那瘟疫就好不了吗?”
“俺,俺也不知道。”憨厚的抓着后脑勺,魏大牛迷糊的说着:“刚开始去了天天喝一种苦的掉牙的药汤,喝了十来天,宋大帅忽然亲自来了,往俺腚上就是咔嚓一下子,然后一个脖子上挂着个光屁股老头的洋和尚又念了阵咒,这么来回三天,第四天好歹不捅俺屁股了,又让俺喝了两天苦汤药,宋大帅又亲自来一趟,说俺好了,就让俺滚蛋了!”
“对,这捆柴火也是在宋大帅那儿背回来的,俺看扔出来怪可惜的,就给背回来了!”
“好你个臭小子,人家宋大帅做法把你命从阎王那求回来了,你还占人家便宜!”徐老糖是又好气又好笑,上去就是一撇子,不过笑骂一句,他也是由衷感激的拍了拍大腿。
“宋大帅是好人啊!一会收拾收拾,酥糖咱也不卖了,都给宋大帅送去!以表谢意!”
“嗯!”这徐小丫和魏大牛一起点了点头。
酥糖一码,弄了个像样点的礼盒,这爷孙三个没等出门呢,却冷不防门被拍的咣咣作响,惊愕的打开门,却见到隔壁刘三嫂脑袋头发乱的像个疯子似得,眼圈红彤彤的,却是满脸的喜悦。
“老徐,快点,俺买糖,俺家柱子活着回来了!俺要赶紧给列祖列宗供上!”
刘三嫂早年丈夫死在了朝鲜,她就这一个儿子,前些天得了黑死病给送走了,这刘三嫂简直傻了,如今儿子活着回来,徐老糖也替她高兴,可,这酥糖已经决定送给宋大帅了啊!
就在徐老糖满肚子纠结时候,呼啦一下,他那门缝彻底被挤开了,到处都是街坊邻居,铜钱拼命往他手里塞着。
“老徐买糖!”
“快点,我要二斤,我家闺女活着回来了!”
注定宋青书今天是吃不上糖了,一转眼早晨做那点东西被抢的差不多了,看着魏大牛和徐小丫又是赶紧生火做糕点,徐老糖是一个劲的念着阿弥陀佛:“宋帅勿怪!宋帅勿怪,小的回头就给您打板供上!”
今个注定代县是一场商业复兴了,谁都知道得了瘟疫只能等死了,偏偏两千多县城里的小子活着回来了,不知道多少家喜极而泣,把留着过年那点钱全都拿了出来,又是放鞭炮,又是买好吃的,弄的今天倒是跟过年似得,一个个萎靡了多少天的小铺子又是红火起来,弄的张好才又是慌得到处派人打标语。
注意个人卫生,防止瘟疫!
城外,送最后一批人滚蛋,宋青书也是由衷松了口气,感谢这个没有滥用抗生素地年代,没遇到过青霉素的肺鼠疫也倒在了后世感冒药的剑下,除了一百七十多个青霉素过敏的倒霉鬼一面浑身发痒,一面治着,八千六百多人,活了七千九,这才大明朝的医疗史上,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个奇迹。
好歹是不用怕黑死病把自己好不容易捣鼓出来的一个小窝给破坏掉了!
而且这治瘟还给宋青书带来个意外好处,五千多个壮年男女病人也是对他感激的五体投地,同时在乞活军中,宋帅的威名又提升了一层,不少人把他当活神仙供养了虽然如何养活剩下三万多俘虏还是和个头疼事儿,不过好歹是等于乞活军扩充了一大股势力。
如今开始入了冬,一面天儿冷了,一面经过大规模的防疫,鼠患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今年估计是不怕疫情反复了,那些烧尸体而堆积的柴火全都被宋青书下令扔出去,剩余一点则直接把收容营烧了,省的留着晦气,然后把事情丢给孙传庭代他打理,宋青书是高高兴兴的准备马车,打算回五台山了。
这一个来月可把他折腾惨了,他家的仨妞也是被宋青书严令,在家老实待着,天天洗澡,不许过来,如今事情一去,宋青书也是分外的想家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去,门口忽然闹腾了起来,似乎什么人要硬闯军营。
“大帅,外面有个书生,非要进营内找什么神医!”
正打算买点什么回家哄老婆呢,看着李铁柱一副悲催模样跑回来,宋青书是气不打一处来的直接摆手赶苍蝇似得说道。
“打出去,这点事儿还做不好吗?”
“可,可他还说自己是朝廷命官,是代县邻居!”
要是平常人早呼出去了,就这句让李铁柱为难的,听的宋青书却是火不打一处来。
“朝廷命官咋了,咱他娘的抢的朝廷命官多了去了!老子最烦这种仗着点身份就到处搞特权的,给老子轰出去,再不走背他去烧一圈尸体,吓不死他!”
虽然收容营收留了绝大部分瘟疫病患,可是乡野间,还有城里不少有钱有势的大家族家病号还是留在家里自己隔离,就如那季家,听说他家老二没了之后,老大由染上了,今个自己把治愈的病人全放回家了,必定不少人闻风而来,算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不过如今天塌下来都阻挡不了宋青书回家看老婆的决心,那儿还管他那么多?
被骂了一通,李铁柱也是闹了,一鞠躬回头出去就要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官儿给丢出去,谁知道自己属下也忒没用了,还是那官儿的战斗力太强悍,没等他出去居然已经闯进帐篷来了。
“原平数以万计的黎民百姓还在瘟疫中苦苦挣扎,你一医官有没有点悬壶济世的仁心了,竟然拒不治理,能在本官……哎!!!”
怒气冲冲的刚骂到一半,那官儿一下子傻住了,别说他,回过头的宋青书亦是惊呆了,两人不可置信的一起伸出了手指头。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