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如宋青书所料,以官府的办事效率,风平浪静了足足小半个月,就仿佛什么杀官造反什么烂事根本没发生一般。
看着山底下那帮子定居下的生产队开始越过越滋润,居然还有人猫冬闲暇的想回来串亲戚,虽然没等进山呢,就被疤脸安排的十几个游骑兵给赶了回去,不过事儿还是传开了,弄的山上人心惶惶的。
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这段时间,宋青书亲自调停过水源的两个生产队居然带着本村的人还有那些收容的流民回山寨了,用他们话说,老子被官狗子骗多了,还是大当家的可靠,连个地契都没看到,六年免税?呸!
看起来一个强权领袖如普鲸大帝一样还是挺有魅力的,这事儿弄的宋青书美滋滋的想着,以后是不是可以再装逼一点?
无论如何,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崇祯二年十二月最难熬的严寒也在刀子风的漫卷之下到了来,隐隐约约,一股萧杀之气开始在大地蔓延起来,总让人感觉心里头似乎惴惴不安着什么。
十二月十二,东华村。
这天要是在后世,估计是快递哥沸腾的日子,对于这些明代的小村庄来说,却是个安静的不能再安静的平常时节,虽然雪没下多少,薄薄一层沃野上的轻雪也让任何农活都不得不中断,老爷们赋闲在家,或是在一起摇摇骰子,有精力的还会带着弓箭去野地里猎猎兔子,野猪,捞捞鱼什么的,毕竟前一阵养的家畜家禽几乎都被官府给抢光了,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怎么也得祭祀祖宗时候加个肉菜。
老头子们则是聚拢在一起,计划着明年种点什么,虽然看这模样明年还得是大旱灾,有的就主张接着种土豆苞米,有的吃腻了的则是叫嚷着要种小麦,毕竟白面馍馍总比土豆子香,只不过每个人都透露着一股轻松。
如今是自家地,还免税六年,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收下来就都是自己的!
那慵懒的气氛仿佛这都不是末世,而是太平年景了。
清晨雪虽然没下多少,不过还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顶着雾,邱老头习惯性的绕着村儿遛弯,自从那天官府宣布分地,这自家地,似乎他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可就在邱老头看得出神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猛地从薄雾中传来,朦朦胧胧中,数不清的黑影从浓雾中冒出来,吓得直哆嗦,邱老头习惯性的就跪在了道边。
“官爷!”
最先跑过来的是个穿着布面甲,头上戴着重铁盔,百户一样的人物,战马在自己身上喷溅出了一大串雪浆污泥,连动都没敢动,邱老头赶忙磕头不停的行着里。
似乎看到了猎物一般,那个明军百户饶有兴趣的拉着马围着他转了一圈,这才粗鲁的嚷嚷道:“老头,老子问你,前面是不是东华村?”
“是,是,没错了!”
邱老头刚一回答,紧跟着那百户后头一个大兵立马欢呼一声,咣啷一下抽出刀来,邱老头眼睁睁看着寒光闪闪的长刀直奔自己后脖颈就来了,吓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是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连逃跑都忘了。
然而,这一刀却落空了,那大兵惊愕的回过头,看着架住他刀的百户问道:“头,您这是干嘛?”
“熊样!别给老子打草惊蛇了,一会到了村里,够你们痛快的,老头,赶紧起来,给老子们带路!”
腿儿软到了极点,听着背后踢踢踏踏的马蹄声,邱老头是多一刻都不想待着这里,只想赶快逃回他热乎乎的小屋子里,藏到床底下再也不出来,然而,强烈的恐惧驱动下,他还是一步不敢停的走在了最前面,把自己的村子引向了深渊。
…………
一股股浓烈的黑烟从东华村好不容易盖起来的茅草屋顶上熊熊升起,和平还真是最消磨人的意志的,要是平常,东华村的人已经跑出去一小半了,可此时,五十个骑兵堵塞了出村的所有道路,连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接着冲进村里的明军步兵兼职如同开了盛宴一般,见房子就烧,见粮食就抢,到处都是女人的尖叫声,而且一个个壮丁分分被从屋子里抓出来,往村子的打谷场扔畜生一样往地上一堆。
上百明军手持鬼头大刀,无比兴奋的看肉一样看着这些跪在地上的壮丁,时不时还活动下肩膀,吓得那些壮丁更是心神恍惚。
“冤枉啊!大人!”
被几个明军凶残的拖出来,东华村的生产队长刘黑个还在嘶声力竭的高声叫着:“官府赦免了我们,还分土地给我们,我们都是良民啊?”
“呵呵,良民?可有官府布告?可有总督大印?”听着刘黑个叫屈,奉命带队的守备官刘印达那满脸浓密的张飞胡子简直飞开了,得意的大笑说道,听的这老生产队长当即神情一呆。
“一个匪徒首级可是五两银子啊!哈哈,给老子杀!”
百多口早已经等不及的鬼头刀猛地砍下,咔嚓的脆响中上百颗人头飞舞,看着自己村里的后生就这么被一一斩杀,明军那兴奋的吼叫声,妇孺的哭泣声,刘黑个的心头,仿佛刀绞一般疼的几欲吐血。
残酷的杀戮持续了快到小半个时辰,眼睁睁看着自己才不过十四岁的小孙子也在哭喊中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刘黑个是彻底崩溃了,仿佛一个老疯子一样从地上猛地站起来,冲着明军守备还有几个带队军官疯狂的扑去。
“老头子跟你们拼了!”
然而没等他老胳膊老腿扑到呢,一矛杆已经把他砸的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此时正在欣赏自己的战利品,刘印达连看他都没看一眼,得意洋洋的昂这头大笑道:“这回的脑袋个顶个都质量上成,可都是真匪,这五百两银子活动来的差事不虚啊!看他报功的穷酸县令还怎么挑毛病?”
“来人,把脑袋都收好,咱们去下一个村子!这可都是银子啊!”
…………
明军的马蹄和脚步在雪地里都是一个个血印子,那些脑袋直接用麻袋装了,兜在车上,运西瓜一样被带走了,有的骑兵还耀武扬威在马脖子底下挂两颗,淋漓的向下滴着血。
平静的生活简直在一瞬间就被打破了,刘黑个明军居然没杀他,估计是要留着这么个村长筹集军粮,两百多具无头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打谷场上炯炯往外冒着血,屋子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跪在地上,老村长的眼泪都流干了。
“冤孽啊!!!”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浓郁的黑烟从东华村开始烧起,一路向商洛山烧去,不光是伏牛山屯垦的村子,那些其余残存的小村也遭遇了灭顶之灾,从西安方向开来的一千多剿贼大军简直杀红了眼,也不问参与没参与杀县令的事儿,就是一味的绞杀,两千多颗人头转眼间飚着血腥落了地。
而且苦难还不止于此,明军刚过,县里又是来了官人,把这些残余的老弱病残全都编在了保甲中,这时候不知道哪儿冒出来那么多拿着地契的地主老爷,转眼把许诺给农民们的土地都给分光了,老幼的哀嚎声中,跋扈的豪奴高高抡起鞭子,逼着他们寒冬腊月顶着寒风辛苦劳作着,每天都有被累死,逼死的人。
平静的商南简直在几天之内变成了人间地狱。
…………
伏牛山。
“大当家的,求求您,大发慈悲吧!俺还有老娘和孩子呢!”
“大当家的,是我老头子糊涂,孩子们是无辜的,您老就开开恩吧!”
寨子大门前,凄凉的哭喊声亦是连成了片,大约两千多人从村子里逃出来,大部分都汇聚在这儿了,一个个冻得通红的手拼命地拍着寨门,不少老爷们哭的跟个大姑娘似得,更有一大群人在地上跪着拼命地磕头。
不过这时候,寨墙上面却又是一副场面了,拿着大刀守着门,一个个伏牛山山贼简直都要拽到天上了,各种污言碎语亦是纷纷从上头降下来。
“娘的,抢粮食时候你们那神气劲儿呢?这会知道回来找俺们大当家的了!你们能耐呢?”
“不还要带官兵来打我们吗?哎呦,老子好怕啊!”
“想回来,可以啊!江湖规矩,三刀六眼!”
真是得意到了极点,幸亏留守山寨了,不然也得被剁脑袋!越是庆幸,越是转化成一股虐欲,丝毫不管寨墙底下的孤儿寡母半年前还是一块地里刨食的兄弟,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堵在门口忍饥挨饿,就是不开门。
然而,就在这时候,小萝卜却是叽叽歪歪满是不愿意的爬上寨墙,小声跟着守门的赵二蛋嘀咕两句。
“什么?真的假的!”满是不可置信,赵二蛋干脆惊叫出了声来,指着门外头那些哭爹喊娘的难民,惊讶的说道。
“大当家的要把这些反骨仔混球都给放进来?”
“你冲我吼个屁,有种你自己去找大当家的问去!”被喷了一脸唾沫,小萝卜立刻不愿意的嚷嚷着,回头又看了一眼乱哄哄的人群,赵二蛋忍不住重重的咽了几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