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宋青书惊愕,他可是读死书的历史系毕业,他可最知道古代封建社会为了维护统治阶级威严,是多么规矩重重!
沿着王府宫墙向北,那是下人奴婢所走的几个门,往东走,却都是正门,不是秦王所走,就是迎接朝廷使节钦差,达官贵人的,哪怕最差最差的偏门,都不是自己这等平头百姓所能走的!
宋青书可有自知之明,他现在就一平头小老百姓,说的不好听点操商贾贱业,比农民地位都要低些,他可不是什么穿越大神,一到了古代达官贵人,文臣武将抱着大腿叫主公,凭他的厨子身份根本没资格走这头的正门,就算是世子召见也不可能破这个规矩,然而事实却是,他的确是从面最西段的明春门进了去!
和孙子并列的兵家吴起曾经有一个典故,唤作吴起吮疮,讲的是吴起在魏国为将的时候,一个小卒子背上升起了毒疮,吴起知晓后,居然不嫌弃埋汰,亲自用嘴把他的脓汁吸了出来,结果这事儿让小卒子的母亲知道了,当天就是嚎啕大哭起来。
邻人不解,疑惑的问着,这么大个领导帮你儿子吸出毒液,多光荣!你不感谢CCTV,感谢MTV,做个爱兵如子锦旗送过去,在这儿嚎啕个六啊?
可那老妇人却是哭着解释着当年娃他爸也是这毛病,也是吴起大将军为他吸吮出毒疮,结果在当阳之战,娃他爸身中三十多箭还死战不退,尸体最后都不成形了,如今我儿也要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我能不哭吗?
高于身份的礼遇可一项是统治阶级麻痹拉拢革命群众的拿手好戏,况且就是走了个近道进了扇大门,宋青书还赔了十多天的营业收入,一点实惠都没有的空头支票,还不知道要用怎样的代价去还,憋屈的宋青书满脸都是爹死娘嫁人的哭丧表情。
而且这个廉价的礼遇还特么不完整,刚进了门,宋青书就不得不跟着阚公公下了马车,一路步行向秦王府深处走去,这一来一回反倒是绕了远道。一路走来,宋青书心里从朱元璋骂到崇祯,把秦王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西安城的秦王府,在宋青书那个时代已经属于不存在的建筑了,它建于唐长安城皇城中央官署与太极宫的基址上,李自成入西安时候曾把这里作为大顺王宫,可是满人入陕之后却将整个秦王府内部建筑全部拆除,改成了八旗军的校场,然后年羹尧,冯玉祥又连续拆秦王府城砖用于其他,到宋青书时候,秦王府已经变成陕西省政府还有学校,少年宫,广场等地了,就剩下点残破的城墙遗址。
骂骂咧咧中,倒是让宋青书这个现代人难得有机会一睹这个已经消失了的伟大建于的全貌。
秦王府可是明代时候第一封藩,八百里关中毕竟是多少个朝代兴盛之所,山河险固天下第一,为了巩固统治,朱元璋一度想定都西安,虽然没有实现,朱元璋还是把次子朱樉分封这里,明初时候,秦番的地位甚至还高于发动靖难之役的燕王朱棣,整个秦王宫亦是堪比南京明皇宫。
甚至穿行其中,宋青书有了种以前他去北京,参观故宫紫禁城时候的感觉。
只不过故宫博物院查票决没有这儿这么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没过一丛门就得彻彻底底的搜查一次,按照阚公公的提示,宋青书一共跪了六次,其中有一次还是秦王小郡主路过,看着一双能在后世卖不少钱的绣鞋蹦蹦跳跳的从眼前闪过,宋青书愣是没敢抬头。
走了相当于一个省政府的路程,可算到了秦世子住的也不知道什么殿,宋青书甚至有了种泪奔的感觉。
终于他娘的到了!
“传!西番菜大厨宋傻子入内!”
“传!西番菜大厨宋傻子入内!”
几个太监接力一般的尖锐嗓音为宋青书开了道,已经无力纠正傻子这个称呼,宋青书亦步亦趋的跟着阚公公进了里面,此时差不多傍晚七点了,偌大的宫殿灯烛通明,估计已经用过晚饭了,秦王世子是在卧室里召见的宋青书。
“快跪下!”
一进门,阚公公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又是在身旁急促响起,已经变成磕头虫的宋青书也是没用怎么啰嗦就噗通一下跪在了门边上,把脑袋压在地上,他身旁,阚公公跪的倒是更快,宋青书刚跪下,就已经听到身旁砰砰的磕头声了。
“殿下,小的奉命把傻大厨带回来了,傻大厨还奉上西番点心一篮!”
那是半路用奶油,芒果包的班戟,还有些烤的蛋糕,篮子被递了上去,秦王世子却没有吃,反而是床榻一旁的太监先吃了起来,估计是试毒。而且宋青书的到来,似乎也没让这位多么高兴,反倒是一声有气无力的问罪声传了来。
“狗奴才,怎么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请殿下恕罪啊!”一路上嚣张的跟二五八万似的阚公公这回却也变成了可怜虫,宋青书明显能听到他牙齿都在打颤,接下来宋青书又见识到了什么叫资深演员。
咣的一声,在宋青书皮肉发颤中,这阚公公鼻子硬生生磕在地上又是磕的鼻血直流,然后在宋青书肝颤中,这货痛哭流涕的捶打起了地面来。
“本来奴才一听到殿下吩咐,立马就以白驹过隙的速度去传招傻大厨,好让殿下及时吃到西番菜,可谁知,可谁知……”
磕巴了两下,直到那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发出不耐烦的哼声,这阚公公才谁知完,又是气急败坏的捶胸顿足哭诉道:“谁知道到了地方,那按察使麻井贵居然正在纵容家人行凶,那是数百人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执仗的打砸傻掌柜的店铺,气气焰嚣张的令人发指啊!”
“肩负了殿下您的实名,奴才我和这些暴徒做了不屈不挠的斗争,高喊着殿下的名字冲进这数百暴徒中间,与那暴徒头领麻什么玩意讲理,可您知道这些麻匪怎么说的?”
一拍大腿,震得鼻血都喷出去老远,阚公公简直怒发冲冠,眼睛红的就跟要咬人似的,暴怒的叫嚷着。
“他们说,什么秦王府,笼中猪而已,西安城是他们这些下派京官的天下,他们让秦王府往东,秦王不敢往西,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奴才气不过,跟他们又理论了两句,这些混账干脆直接动起手来,您看,哎呦,您看把奴才还有傻掌柜给打得!”
好一派主辱臣死,抱着头阚公公那是嚎啕大哭,哭的宋青书都直迷糊,奥斯卡不给他,那可真是没天理了,并且也真没有比太监更能揣摩人心的了,这货几句挑拨离间,处处都搓到了床榻上世子的心坎里,大明中后期的藩王可不都是当猪养,宁王造反之后,宗室甚至连出城的都允许了,别看外面的渭河平原一多半都是秦王府的,秦世子甚至都没见过,这西安城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狱,把他们这些宗室世世代代的关在里头,后来的宗室残忍吝啬变态,未尝没有被关的心理扭曲的原因。
听着阚公公一个笼中猪,听的秦王世子干脆豁然从床顶上蹦了起来,指着阚公公暴怒的吼道:“狗奴才,他麻井贵真是如此说的?”
“殿下,不信您问傻掌柜啊!”
看着阚公公往自己这儿指,宋青书差不点没骂出来,这狗太监!这是把自己拖下水了!
他没说是还是不是,而是让自己来答,将来真露馅了,这货保证会说这傻子蒙蔽奴才的,奴才也是受害者!果然最奸猾不过太监!
可惜,宋青书还真没退路,放着已经得罪了主管监察的按察使在那儿早晚是个大威胁,硬着头皮,宋青书叩首下来,含糊的回答道
“那个,今天小民刚打算关张,确实一大群混混恶人突然砸了小人的店,还要杀了小人,还把阚公公给打了,那个,那个领头的好像是说他是什么按察使大人的外甥,那个,那个小人嘴笨,实在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莫非我家伙计送饭时候没找他们钱?”
宋青书也不傻,没上去就肯定阚公公的话,没错啊!小人的确店被砸了!人也被打了!对方也把代表你脸面的太监打了,至于真的侮辱宗室还是假的侮辱宗室,小的傻,不知道啊!
不过宋青书虽然没直接答应,模模糊糊的却还是肯定了阚公公的话,听的蹦起来的秦王世子穿着绫罗袜子的脚足足在宋青书眼皮底下转了三四圈,暴怒的咆哮着:“这帮京官,不过我朱家的奴才而已,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麻井贵不过才来了两年,竟然敢藐视宗室,孤回去一定要禀明父王,弹劾他的不敬之罪!咳咳~”
一句话还没等叫嚷完,这位世子殿下忽然就是一阵剧烈咳嗽,咔咔的声音中似乎带着黏糊糊的液体,那声音,就仿佛重病缠身,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听的宋青书鸡皮疙瘩都起了来,这头的阚公公顿时也顾不得跪着了,捂着鼻血慌忙的到了秦世子身旁,一面拍着他的后背,一面焦虑的大声呼喊着:“狗奴才,还不赶紧把王御医开的温阳神阳汤拿来!”
忙忙碌碌的秦王宫人乱成一团,呼喊中,一碗宋青书老远闻着就觉得苦的老中药汤被迅速端了过来,听着咕噜咕噜的声音,是被这个秦王世子囫囵灌了下去,饶是如此,他还是剧烈的咳嗽了一会方才止歇。
不过秦世子明显气到了,又是暴怒的抓起药碗向下狠狠一摔,又连续踹了几脚,火冒三丈的叫嚷道:“破药,苦煞我也!”
“殿下,吃西点,吃西点啊!”看来以前尝过宋青书的手艺,冷不丁看到一旁的篮子,阚公公赶忙把奶油最多的芒果班戟捧了出来,似乎真苦的大发劲了,秦王世子亦是想都没想就直接往嘴里填。
奶油与芒果的甜美滋味可算把舌尖从生物碱肆虐下解救出来,连着吃了三个,这位可怜的秦世子方才缓过气来,重新疲惫的坐回了床榻。
一直不敢抬起脑袋的宋青书也是终于松了口气,这么听着实在太揪心了,然而,没等宋青书偷偷擦擦额头上的汗水,那秦王世子下一句话猛地让他惊愕的双眼瞪得溜圆,实在是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
“这群狗奴才,只有小阚子你,还有傻厨子你,才是孤的真正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