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儿身后,突兀飘荡起数道黑影,一股极端恐怖的气息弥漫开来。
黑影浓重如墨,继续扩散,漫上金光灿灿的遮天铜镜,光华即刻黯淡。
洛寒一阵心悸,凝目相望,那黑影竟有九道之数,怎么看都好似巨大的狐尾。
望乡亭外,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仓惶奔逃的亡魂都跪伏下来,方才还悬在半空打得热火朝天的法宝尽皆跌落在地。
那众多摆渡人,有的站在原地瑟瑟发抖,有的直接昏厥过去,更有甚者干脆躺在地上装死。
就连日夜游神两个守卫也双膝跪地,叩首不起,额间冷汗直冒。
但,不包括甘平。
他大吼一声,“娘的,三爷跟你拼了!”
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在指尖凝成一道印法,玄奥无匹,射向铜镜。
黯淡的金光再次耀眼而起,九道黑影瞬间被压制下来,恐怖气息亦有所减弱。
地面上的法宝顿时蠢蠢欲动,那一只布袋率先动了,直飞望乡亭。
他紧跟其后,口中大声嚷嚷着,“都装什么死,赶紧起来,跟老子上!有三爷这八卦镜在,怕个鸟!”
这次,却无一人响应。
“哼!”
一声冷哼回荡,叫人遍体生寒。
那女孩儿眸中闪过一抹猩红,身后黑影一荡,直奔甘平,屈指成爪,抓向天灵。
“她咋还这么快!”
这一下,骇得他亡魂皆冒。
八卦镜下,死族应实力速度各方面都被压制才是,可这孟姑娘明显不在此列。
匆忙间,他口吐一物,迎风暴涨,只闻‘嘡啷’一声,挡住那夺命一爪。
又是一阵寂静。
但见,女孩儿与甘平相对而立,身后九道黑影凝实,当真是九只狐尾,摇摆飘荡。
一把乌金长剑横在二人当中,光华内敛,金色深沉,剑身震颤不已,嗡嗡作响。
甘平长舒一口气,暗道,“幸亏我早有准备,把大哥的乌金剑带了出来。”
随后,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怎么样?小娘皮,怕了吧!”
手舞足蹈的,很是欠揍。
又对亭中喊道,“周显兄弟,快带着你的小情人儿走吧!大哥给你断后!”
洛寒闻声,连忙牵过炎萱,向奈河桥纵去。
实则,他很疑惑,这甘平哪来的勇气,就凭那一把乌金长剑?
而且,也很惊奇,不知这些摆渡人来自何方天地,修炼之法与灵气大陆完全不同,似乎是以法宝论修为。
孟姑娘却不慌不忙,也不恼,始终冰冷的面庞上反倒荡起一抹微笑,惊艳无匹。
“我为何要怕?”
甘平觉得那笑容很是魅惑,竟有些心神荡漾,晃了晃头,道,“老子这把剑……”
‘剑’字刚出口,却生生顿住,把话咽了回去。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双纤细的小手拿过乌金剑,掂了掂,然后扭成一团,丢在地上。
甘平愣了一霎,紧接着,鬼哭狼嚎,“老子的剑!老子的剑啊!”
他捧起那一团废铁,指着面前的女孩儿,双目通红,颤抖道,“你……你不是死族!”
孟姑娘依旧笑吟吟,“我何时说过我是?”
下一霎,面色复至冷若冰霜,恐怖的气息再次激荡而起。
尚在逃窜中的洛寒顿时犹如被缚,身形再难动分毫。
“今天,你们都要死!”
冰冷的声音回荡不已,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儿上。
那众多摆渡人,此刻异常难过,仿佛心脏被震碎,更有甚者喷血不止。
就连甘平也是面色煞白,嘴角漫出血痕。
洛寒见此一幕,惊奇更甚,这些摆渡人竟都是本体前来,并非如他一般,唯意识前往死境。
“这下完了!”甘平面若死灰。
“难怪师傅和大哥屡次三番告诫我,千万不可招惹那望乡亭中的女孩儿!”
他那些法宝只对死族有用,此时悔之晚矣。
随后看向洛寒,“周显兄弟,大哥帮不了你了,来生再见吧!”
与此同时,狂风鼓荡,那九道黑影遮天蔽日。
半空的铜镜再支撑不住,光华尽皆收敛,跌落下来,还伴有轻微的碎裂声响。
隐约可见,似有一道巨大的狐影在仰天长啸,身生九尾,暗影浮动。
一阵浓烈的死亡之感,重重笼罩众人心头。
洛寒看着身侧,那面容依然倾世,有些清冷,明眸空洞,目光无神。
“萱萱!”他轻声唤了唤。
不过,定然是没有回应的。
他哀叹一声,露出一抹解脱的微笑,牵着伊人的手又紧紧握了握。
“罢了!就让我这样陪着你,也很好!”
事到如今,不放弃,又能如何?
那九只巨大的狐尾动了,黑影宛若实质,缠绕向一众摆渡人。
他们的生命气息极速衰减,身躯飞速削瘦下去,最终化为一副副枯骨,连亡魂都未留下。
转瞬间,只余洛寒与甘平二人。
“该你们了,哪个先呢?”
孟姑娘又盈盈笑着,似乎这让她有些兴奋。
转头看了看,“先你吧!”
说着,狐尾卷向洛寒。
轻声笑道,“我留你一道亡魂,和你这小情人儿相聚!到时亲自喂你们喝下‘梦汤’,让你们再也忆不起彼此,想想就觉得很有趣呢!”
忽然,却柳眉一蹙,“你和他们不一样!”
话音未落,飘然至其身前,“你是怎么进来的?”
洛寒见状,暗自思虑,“她已知晓我非摆渡人,难道这对她有用?”
便是应道,“排队走进来的!”
这一句实乃废话,所答非所问,不过是为探探口风。
孟姑娘笑了笑,“你以为我很想知道?想和我讲条件?你想多了!既然只是一道有生之魂,变成亡魂也很容易!”
似乎她并不在意,方才只是略为惊奇而已。
甘平远远听闻,大声喊道,“啥?周显兄弟,你不是摆渡人?!”
却被一尾巴抽翻在地,半天站不起身来。
“这儿哪有你插话的份儿!”
洛寒皱了皱眉,道,“你有什么冲我来,放了他!”
孟姑娘冷笑道,“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他们这群人,贿赂了几个守卫,天天在我眼皮底下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以为我不知道?”
随后冷声喝问,“日游夜游,该当如何啊?”
那两名守卫始终长跪不起,额头紧贴在地上,唯唯诺诺道,“小的……小的该……该死!”
回应他们的是一声冷哼,“哼!我可没权力处死你们,自己去向大长老领罪吧!”
“孟姑娘饶命,孟姑娘饶命啊!”
二人顿时磕头不止,砸得地面哐哐作响。
这若是去寻大长老,以其对她的宠爱,焉能还有命在!
孟姑娘不予理会,继续对洛寒道,“今天算你运气好,赶上本姑娘心血来潮,也该清扫清扫我这奈河桥了。”
说罢,面色一沉,探手印去。
这一掌,冷冽彻骨,携着浓重的死气,掌风之下,生机极速流逝,一旦印上,生者定变亡魂。
突然,一声高喝自望乡亭另一侧传来,似乎极远。
“孟姑娘,掌下留人!”
她略微一顿,却不为所动,掌势不减。
一道流光划过,奇快无比,瞬间已至,横在洛寒身前,将这一掌拦下。
他定睛一看,是一枚符令,金光灿灿,上刻一‘骷’字。
孟姑娘自也看清这一物,面色十分不悦,但未再出手。
转身问道,“谁?”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越过亭台,直奔此地。
至其身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大长老有令,留此人性命!”
孟姑娘柳眉微蹙,暗道,“他?他今日怎有闲心,管起我的事来?”
可见那符令,确是大长老令无疑。
也不啰嗦,直接道,“那你带走吧!”
来人又一抱拳,“谢孟姑娘!”
随即起身,走向洛寒,还冲他眨了眨眼。
只见这人十分高大,略有些瘦,倒不似甘平那般瘦成一根麻杆,而是偏精壮,想来之前应很壮硕。
那一袭甲胄明显是以前的,现在很不合身。
面容枯槁,似皮包骨,眼窝深陷,瞳孔中泛着绿光。
洛寒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同时又很陌生,确定从未见过。
来人走到他身后,一手搭上肩膀,另一只指了指甘平和炎萱,道,“这两个也要带走!”
“为何?”孟姑娘不解。
“大长老有很重要的事问他。”来人应道。
言下之意,这二人是迫其就范的筹码。
“随他!”孟姑娘哼了一声,向望乡亭走去。
实则,她并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她只享受让亡魂忘却记忆的快乐。
“来人!把那人给我绑了!”来人喝道。
这才从亭台另一面跑出几道身影,个个身着甲胄,直奔甘平,七手八脚地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多谢孟姑娘,我们走了!”
说罢,押着洛寒绕过望乡亭,向深处行去,而炎萱便任由他牵着了。甘平被四个人架在肩上,跟在后面。
“不称小的,不居属下,看来此人不受那孟姑娘管辖!”洛寒暗道。
看了看他,愈发觉得眼熟,但搜遍记忆,仍遍寻不到。
众人一路无言,只有甘平在那儿仰面朝天,哀嚎不止。
“我的剑啊!我的法宝啊!你个该死的周显,你骗三爷我啊!你不得好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