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小心翼翼地攀上船沿,轻落甲板之上,随之一股异常浓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连忙掩住口鼻,将欲挪步,脚下却是一个踉跄,似踩到了何物,低头看去,竟是一位东城卫将士的尸首。
当即收脚,倚船沿而立,随后举起手中火把,借着火光四下望去,可饶是心里有所准备,仍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因映入眼帘的景象着实凄惨不已,尸体横七竖八的散落四处,甲板已被染得血色一片,到处都是血液凝固后的暗红色彩。
洛寒循着血腥气息往最为浓烈处行去,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绕过尸体,内心怆然悲痛,同时又满腹生疑。
心中暗道,“看情形,东城卫绝非因灵气海枯竭致帆船沉没而尽皆殒命,反倒似是人为。不过,究竟是何人,与我东城卫有如此深仇大恨,竟狠心酿此等惨祸!”
却突然驻足,“这是……?”
眼前,是数之不尽的尸首,圆睁双目,似是死不瞑目。当间是高耸的桅杆,尸体在其下堆积如山,将桅杆底部深深掩埋。
“到底是何人所为?到底是何人!”
洛寒紧握双拳,指甲都已嵌进肉里,一遍遍的怒吼在心底回荡不已。
许久……
又是一声长叹,他知晓,无论如何悲痛,无论如何愤怒,都已无法改变东城卫惨死的事实。
而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让这些尸首不再如此,暴尸荒野。
“洛寒!你怎么样了?”
炎萱的传音在耳畔响起,想来是许久未见动静,心中不免担忧。
“我没事!萱萱,你再稍候片刻,我要将东城卫将士的尸首火化!”洛寒传音回应。
随后,将火把缚在桅杆上,双手擎起一具尸身,自尸山里托出,摆放在甲板上。然后再一具,如此这般,一具一具,摆放得整整齐齐,犹如生前阵列一般。
忽然,自尸体掩埋的桅杆底部,似传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波动,若隐若现。
“咦?还有人活着?”
正疑虑间,一道身影自尸山内突兀跃出,沿桅杆攀爬而上,却随手打熄了火把,一切又归于黑暗。
黑暗中,洛寒抬首凝目望去,面色凝重,只因这身影的灵气波动令他十分陌生,而观其身形又不似东城卫将士。
“难道杀害东城卫的便是此人?”
身影太过诡异,他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其停于桅杆顶端,四下张望,口中还念念有词,“都死了!都死了!……”
当即喝问道,“你是何人?”
身影却不予理会,仍旧自顾自的说着,“都死了!都死了!……”
“管你是何人,先拿了再说!”
洛寒再也按捺不住,遂然出手,纵身抓向桅杆之上。
身影立时飞身而下,看身法竟也不弱。
洛寒见一击扑空,即刻旋身,脚尖一点桅杆,紧跟着飞扑而下,再次擒来,霎时间掌影攒动。
身影大袖挥舞,道道灵气印记飞出,瞬间结成一张大网,堪堪抵挡住漫天掌影。
与此同时,纵身跃下帆船,口中连声呼喊,“龙帆既毁,舟木当亡!龙帆既毁,舟木当亡!……”
洛寒见状,一声大喝,“萱萱!拿人!”
炎萱也刚好见这身影自船上跃下,向远方逃窜,闻言当即施展身法,只见一道火光划破黑暗,已是飞身追去。
洛寒并未前去,依旧留在甲板上,只因他察觉方才那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波动,仍在众多尸体下方,可见这波动并非那诡异身影的。
凝神感知片刻后,却是突然上前,趴在尸山上,将尸体一个一个的扒开,状若癫狂。
只因这丝生命波动竟异常熟悉,正是自他得知东城卫噩耗之时,便始终忧心的岳飞霜。
“岳大哥!岳大哥!”
洛寒手下动作不停,口中一遍遍的呼唤着,声音略微颤抖。
“坚持住啊!岳大哥!”
一个又一个的尸身被接连抛出,散落在四周,随意堆积。
纵然他不愿如此对待东城卫将士的尸首,可面对掩埋在众多尸身之下,仍有生命迹象的岳飞霜,一时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许久,堆积如山的尸体终被搬尽,显露出瘫坐在桅杆下的一道萎靡身影,于黑暗中,却看不清样貌。
洛寒欺身上前,指尖窜出一缕火苗,又瞬间熄灭。虽然火光只是一闪即逝,可眼前的身影还是清晰的映入眼帘。
只见身影瘫坐在地,头低垂着,右手中一把长刀,已然断裂,一杆长枪贯穿胸膛,钉在桅杆上,才得以保持着倚靠桅杆的坐姿,未曾倒下。鲜血早已凝结在衣衫上,被染成浓重的暗红色彩。
虽仍未看清身影的相貌,可手中那把断裂的长刀赫然便是井中月,而传出的这一丝极其微弱的生命波动,也使洛寒无比确认,眼前之人定是岳飞霜无疑。
“岳大哥!”
见到此等惨状,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可无论如何呼喊,身影都不见一丝反应。
面对此情此景,洛寒已然失去平日的冷静,他怎能眼看着岳飞霜惨死身前!
慌乱间,竟是置出九转幽冥丹,便欲喂其服下,但已忽略了,这九转幽冥丹根本不能疗伤续命,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紧握丹丸的手掌送至嘴边,却又生生顿住,只因他察觉到,手掌之上未有一丝鼻息,眼前之人早已停止呼吸,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不可能的!岳大哥!你不会死的!”
洛寒手掌抵住身影的头顶百会,继起一缕精纯灵气,汇入体内,却如石沉大海一般,不知所踪。而身影,则是依然如故。
当即收回手掌,长身而起,盯着眼前的身影,疑惑不解,“为何会如此?明明尚有一丝生命波动啊!”
而此时,也已略微恢复了些许冷静。
身影静静地瘫坐在桅杆下,头依然低垂着,生命波动自体内传出,若隐若现,竟已愈发微弱,似会随时熄灭一般。
洛寒再次凝神感知,而这一次终是发现了端倪。
“岳大哥!你早已身陨,却用尽最后一丝生气,只为留下这一则讯息!可你这讯息又是何意?”
反倒眉头紧锁,心间疑惑更甚。
只因岳飞霜留下的讯息里,只有两个字,‘心!伤!’
而后,不经意间扫过贯穿胸膛的长枪,顿时便凝目注视,目光久久未曾移开。
“这杆长枪……?心……伤……,心……殇……,洛殇?小心洛殇?难道这一船东城卫将士的性命,竟都是被他索去的吗?”
一念至此,洛寒不禁心下大骇。
“这不可能啊!洛殇虽然性子冷漠,与我和大哥亦相处甚少,但即使我不了解他,也深知其对父王忠心耿耿。更何况,他身为东城卫卫长,又怎会杀害一众将士的性命?”
纵是对自己的猜测有所疑虑,可眼前的长枪确是洛殇的冰刃,银色冰枪无疑,这将岳飞霜一击钉死的长枪,又使得他不得不坚信自己的一番推断。
“难道这其间还有何隐秘?杀害东城卫将士的另有其人,洛殇只是被陷害而已?可陷害他的意义何在?他人此时又在何处?”
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
洛寒沉吟着,朝方才炎萱追逐的方向望去,“看来,只有待萱萱擒回那诡异身影,一切才能真相大白了!”
随后又注视着岳飞霜,低声道,“岳大哥,你好生安息吧!我定会将你与众将士的骨灰带回冰神城!”
言辞间满是决绝,又暗藏一丝悲怆。
言罢,掌心抵住枪尾,用力一吐,长枪透体而过,穿过桅杆,斜插在后方的甲板上,而身影也终再支撑不住,斜倒下来。
洛寒见状,连忙上前将之扶住,缓缓放于地面上平躺,这才发觉,身影一直圆睁双目,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可置信的神情。
即刻轻手拂过其面庞,圆睁的双目随之缓缓闭合,而后寻起方才被诡异身影打熄的火把,再次点燃。
望着满船的尸首,洛寒不禁又是一阵悲从中来,旋即数缕火苗自指尖飞窜而出,落向甲板各处。
一时间,龙帆之上,火光冲天。
……
洛寒随手将银色冰枪收起,立于船端,望着众将士的尸首于火海中渐渐燃成灰烬,火势亦缓缓止熄。
忽然,远方也是一阵火光滔天,随之一股灵气波动肆虐着远远传来,虽不甚强烈,却也可觉出其中气息的暴虐。
“糟了!萱萱有危险!”
匆忙间,当即置出一枚于玉瓶,手掌急挥,将散落甲板各处的骨灰敛进瓶中,而后身化游龙,向火光之地疾驰而去。
远方再次陷入黑暗,又是一阵寂静无声。
洛寒不禁心急如焚,脚下连连急踏,速度却已无法再快。
突然,前方又是一片火海冲天而起,灵气波动较之方才更为暴虐,相距也不过咫尺,已渐渐现于视野当中。
正于奔行间,火海中一道身影激射而出,倒飞向半空,而后极速坠落,看身形似是炎萱。
洛寒连忙纵身一跃,飞向身影,将之揽入臂弯,缓缓落地,望向怀中。
却见,那惊世容颜之上,面色变幻无定,时而煞白,时而潮红,且明眸中空灵不再,瞳孔内,火焰已是摇曳欲熄,一抹血迹漫过唇角,殷红刺眼。
连忙关切的问道,“萱萱,怎么样?”
心中实则暗自后悔,埋怨自己为何让她孤身一人。
“我没事!不过,那人可不好对付!”
“谁?方才那人?”
洛寒却不禁惊疑,那诡异身影的修为虽然不弱,但也绝不会强至如此。
炎萱摇了摇头,示意他看向前方。
但见,火海中,缓缓步出一道身影,火光映照着一袭青色甲胄,略为刺眼。
肩头上,扛着一只长约数十丈的巨大圆木,与其身形不甚相配,观那圆木的样子,倒似帆船上断下的半截桅杆。
而此时,圆木前端还挑着一人,正是方才自船上跃下的那一道诡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