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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乱仗

    能演变成这种戏剧性的场面,要说也是分外巧合。

    其实尤三刚才待在人群外头,一听里面有人说诗里是骂人的话,本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打算好好听听谁那么欠骂。可随后他支棱着耳朵,听中年人把诗一念才明白,地上那诗原来是骂他的。他心里的火一下就蹿上来了。

    什么叫流氓?习性就是称王称霸。只有他欺负别人的,哪儿能让别人骑他脖子上拉屎?

    尤三痞劲儿一来,事儿都没过脑子,就扒拉开人群,直接硬冲了进来。他找不到写诗的人,自然就迁怒于中年干部,一抓住就不撒手了。

    随后,尤三那几个手下一见大哥要跟人干仗,也都挤进来帮忙。而对方就一个人儿,他们又自以为占理,还能不可着劲儿折腾?

    所以尽管中年干部连声告饶,他们却毫不理会,反而干脆把中年干部围在了中央,你推我搡,尽情戏弄。

    这时,周围的群众里有些有正义感的人看不过去了,想要来劝架。可这种想息事宁人的好人毕竟是少数,而更多的人喜欢看人吵架。于是有些好起哄的坏小子们,不仅阻止要劝架的人,还跟着在一边煽风点火。结果,正如他们所愿,中年干部很快就衣破帽歪,越来越狼狈。

    中年干部够倒霉了吧?

    但真正措手不及的是邢正义!

    刚才他好不容易挤到了尤三身后,都已经掏铐子伸手抓人了。可就在他正要喊出“我是警察”的时候,突然尤三就跟抽疯似的往人群里猛扎,凭空吓了他一大跳。接着,在他的愕然中,尤三就跟大变活人似的,“蹭”地一下,完全消失在前面的人群中。再然后,他脑子里嗡了一下,彻底懵了。

    居然再一次,目标在抓捕的最后一刻从他眼前消失?

    邢正义连眼神都发飘了,直到里面一闹腾起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恢复神智,他立刻就成了疯魔,也跟着死命往人群里扎。

    现在他只剩下一个念头: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尤三跑了!

    赵振民这会儿同样瞪直了眼儿。他的仨目标一个不剩,也全都钻进人群了。无奈下,他只有转过头,眼巴巴望向洪衍武讨主意。

    洪衍武更是差点吐血。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在最要命的时候,偏偏就冒出来这么个“明白人”来,在大庭广众下公然破诗解字,把尤三招得急了眼。

    唉,当初他干嘛非要制这口气,偏写这首骂尤三的诗呢?

    多此一举,自作孽呀。

    洪衍武已经顾不上后悔了,冲赵振民一努嘴,俩人一起往人群里挤。因为邢正义已经冲进去了,他们也只能上。

    国人本来就喜欢围观,眼看着这里要演全武行,自然也就招来了更多看热闹的人。谁都想看个真切,跟比赛似的拼命往里挤。不过片刻,就连褪下和人缝里都堵满了,里里外外塞得像个实心的大肉丸子。

    洪衍武和赵振民动作慢了半拍。他们费了半天劲,挤出了一身臭汗,最后各自也只挤进去半拉身子。这下更糟,是进也进不去,出又出不来,真真正正给卡这儿了。俩人作梦也没想到,光是人居然也能堵成个死疙瘩。最要命的是,他们还一点不知道邢正义在里面的情况。

    忽然间,“啪”地一声,人群最里面传来了一记嘹亮的耳光声。

    紧跟着再传出来的,就是中年干部痛哭的呻吟。再然后,就听见邢正义高声在喊,“住手,不许打人!我是警察!”

    真动上手了!

    人群登时又一阵群情骚动。可这一次,围观的人们却反其道而行,全躲着热闹走了。

    怎么回事?

    嗨,看热闹的人又不是傻子。一见真动上手,又听见有警察,情况不明下,谁都怕殃及池鱼,自然躲避不及。

    也不过就几秒钟,人群乌泱一下就散了开来,如潮水一般向外扩散,至少退开了七八米。最神奇的是大家似有默契,停步下来时,竟然又自觉围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圈子。唯独只有洪衍武和赵振民从人群中被剥离出来,晾在了当间。

    好在现在能动了,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找邢正义。

    洪衍武一眼就在场中央发现了邢正义。这小子现在只露出半张脸来,前前后后全是贼,整个掉贼窝里了。

    他再细一看,被尤三揪着的中年干部正悲情地捂着脸,被吓得脸色发木。而邢正义为了解救中年干部,正硬顶着尤三几个手下的拉扯,独力抓着尤三的两只手腕子竭力掰扯。

    这种情况可不太妙,贼人多势众,身上还有可能带着家伙,万一邢正义挨上就轻不了。当务之急,得先把人弄出来。

    洪衍武正要采取行动,不成想赵振民先急眼了。为了让这伙人不轻举妄动,他跟着也高呼一句,“我也是警察,都给我住手!”

    又一个“警察”?

    这一嗓子真产生了震慑作用,让六个贼齐齐望了过来。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都在犯晕呢。

    尤三看上去尤其紧张,这小子先看了看抓他手腕的邢正义,又转头看看赵振民,似乎正在竭力分辨他们身份的真伪。而其他的贼都一齐转头看向尤三,只等他拿主意。

    邢正义和赵振民面对这种情况,一下来了默契。他们什么也不说了,只用警察独有的方式,目光炯炯盯着尤三。

    在这种凛然逼视的压力下,尤三眼珠乱转了一阵,似乎有些信了。他嘴抽筋似的挤出了讨好的笑容,眼神也变得柔和,连抓着中年干部的手也似乎就要松力。

    还好,震慑有效。

    可俩警察刚暗自松一口气,却没料到情况再次突变。也不知怎么着,在脸色急速变幻几下后,尤三的神情又重新转回了暴戾。这小子的两只手,也同时恢复了愤怒,死死抓紧了中年干部的衣领。

    怎么回事?

    俩警察全迷糊了。他们俩同时顺着尤三的眼神一看才发现,这小子的正盯着面露冷笑的洪衍武……

    要说眼前,尤三的脑子里可比俩警察还乱。他一认出洪衍武,脑子就短路了。

    怎么还有这小子?他和警察在一起?

    不过,这恍惚也就一愣神的功夫。很快,尤三的小算盘就飞快地打上了。

    这丢钱的小子是不是“战犯”不知道,但肯定是刚从茶淀回来的“教养”无疑。敢“抬人”?他能不知道“规矩”?

    再说了,这俩自称“警察”的人忒面生。而且他们还没穿“老虎皮”,可别是冒充的吧?

    尤三脑子又一转个。

    要按规矩,想找回被“佛爷”掏走的财物,圈儿里最常见的解决方式无非就是饱以老拳、白刃相见,谁把对方制服了谁是爷。

    对,弄不好这俩人就是帮那小子来找后账的。

    尤三自以为识破了眼前的圈套,火气更盛。他咬牙气愤之余,也就较上了死劲儿。

    哼,是爷们儿只有自己服的,可没有被吓住的。大不了是流氓对流氓的阵势,谁怕谁啊。

    要说干架,在这个地界儿,尤三还真谁也不怕。虽说程爷门下的五只人马不太和睦,可那只是内部矛盾,一旦外人欺上门来,绝对是一致对外。即便喜欢“上夜班”的老猫不在,但火车站至少还有邪唬、二头、皮子三拨人马。只要他跑出人群招呼一圈儿,短时间内至少能叫来十几个帮手。

    尤三盘算着如何脱身去叫人帮忙,可这时候,邢正义却逼了他一步,迫使他不得不立即动手。

    “叫你放手!听见没有?”邢正义一边加力拗尤三的手腕,一边下了命令。

    尤三只觉手腕刺痛,逐渐吃不住劲了。他嘴里应着“好好好”,可眼珠却开始转动。

    洪衍武可一直都在注意尤三,立刻知道要坏,赶紧提醒,“留神!”

    果然,洪衍武叫出口的同时,尤三一把扔开中年干部,然后双手猛然用力一抡,“去你的吧!”

    这小子这是想把邢正义甩开,可没想到邢正义手抓得紧,猝不及防下,他只甩开了邢正义一只左手,而邢正义右手照旧还死攥着他的手腕。

    俩人这就正式开始拧上胳膊腕儿了。尤三一边和邢正义别着膀子较力,一边大声招呼,“他们是假冒的,揍他们!”

    就在中年干部屁滚尿流爬开之际,尤三的五个手下也应声而动。这下正式全面开打,抓捕变成了群殴。

    打斗的升级使人群里又出现一阵躁动。不过这次却没一个人离开,大家反而都看得津津有味,面带兴奋。

    这也难怪,这年头文艺作品可还受着限制,电影院里除了样板戏外,能上映的国产片屈指可数。剩下的也就是苏联、阿尔巴尼亚和罗马尼亚,这些同是红色政权兄弟国家的进口片了。如今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能看到这么精彩的国产功夫片,哪个人民群众舍得走啊?

    仨小崽儿现在都在帮着尤三对付邢正义,基本是以众欺寡的一边倒形式。所以在围观群众们的眼里,“功夫片”最刺激的表演,无疑是洪衍武和赵振民应战气势汹汹的寸头和大个儿了。

    场中央,寸头是摞胳膊挽袖子大叫着直扑而来,而跟在他后面的大个儿虽悄然无声,却直接掏出了家伙。

    那是一把用三寸三棱锉打磨出来的自制细刮刀,在阳光下泛着闪亮的金属光泽

    刀一亮出来,就听人群里一阵希梭之声,眼睛雪亮的人民群众极其自觉,再次退后。围观的圈子不仅又扩大了,与之相伴的,还有人们的阵阵惊呼。

    “嘿,三棱刮刀!”还真有识货的。

    “这是要玩命啊。留点神,都往后点。”这是小心谨慎的。

    “小心,他们一打到这边来,别忘了跑啊……”更不缺自作聪明的。

    与这些可以后退的观众不同,必须应对敌人的赵振民,却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吓傻了。他可从来没对付过拿刀拼命的敌人。这时候,他过去在公校里学的什么擒拿技术、心里对抗一下全玩蛋去。惊慌中的他腿直发颤,连躲都不会了。

    洪衍武可反应快,他在旁边一瞄就看出赵振民不对劲,一伸手把赵振民拽到了身后。紧接着,他又主动往前踏上一步,独自跟冲过来的俩人硬碰硬。

    别看冲在前面的寸头张牙舞爪声势最为惊人,可洪衍武早看出这小子是假咋呼真废物,压根就没当回事。待寸头一冲到面前,洪衍武只轻轻一拽这小子的衣袖,一垫脚使了个绊儿,寸头就走了个大趔趄。而且延着惯性一点没刹住脚,直奔人群就栽出去了。

    但随后冲过来的大个儿却与寸头不同,半点犹豫都没有,狠狠一刀,直奔洪衍武的大腿刺来。从下手的果决来看,大个儿不仅经过实战,而且还是个穷凶极恶的横主儿。

    不过洪衍武并不怵头,他老早就盯上了大个儿的眼睛。这是经验,通过眼神可以预计出对手要下手的方位。所以毫无意外的,洪衍武一伸左手,轻而易举就攥住了大个儿拿刀的右手腕。

    这一下速度极快,攥了个瓷瓷实实。正是洪衍武让俩警察和寸头都领教过的抓腕儿手段。要按武侠小说里的说法,这叫空手入白刃。不过听着挺猛,其实也没那么神。事实上,这只是跤行里的基本招式,行话叫“单跺腕”。要想抓得准,全靠基本功下得功夫深。洪衍武是从学跤的第一天起,靠每日不间断地“拧棒子”、“抛石锁”,才打下了这副铁底子。

    大个儿拿着刮刀的腕子被洪衍武一攥住,自然就想使劲挣开,可他左拧右拧甩了半天手,手腕子连分毫都动不了。

    刮刀是让人由弱变强的东西,大个儿绝不放弃,他索性用两手一起上。可他呲牙裂嘴地强努着使了半天劲,手腕子照样被洪衍武单手攥得死死的,就像戴上了一副解不开的人肉手铐。

    大个儿有点不相信似的眨了眨眼,接着嘟起嘴鼓起腮,像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接着试巴。

    洪衍武也被大个儿的死心眼儿折服了。但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还想试?他可不给机会了。

    洪衍武终于出手。他左手抓着大个儿右手腕向自己右侧下方猛力一拽,同时他的右手去推大个儿的左肩。在两手合力下,瞬间就把大个儿的上半身拉偏了。

    大个儿身子一扭,脑袋后仰,这时候就有点失衡。而接下来,洪衍武根本不用特意去瞅,全凭经验和感觉,左脚顺势向右上方狠踢,结结实实给了大个儿的右脚踝一脚。

    这招儿叫做“大坡脚”,是跤行常见的对脸绊子。因为常用,所以不算什么高明的招术,但却更能说明这招的实用性。用跤行里的话说,“手是两扇门,全靠腿赢人”。这招儿诀窍就在于上下合力,在手拉人的一瞬间,用一踢的巧劲儿,来破坏对手的身体平衡。

    而为了练成这一踢,洪衍武苦练“走绳”、“踢柏木桩”整整五年,每天少说俩小时,累计踢折了八根麻绳、两棵树、二十八根实木桩子。别说摔那些没练过的,就是大部分练过跤的好手,那也是一踢一个滚儿。

    另外,力大身沉的大个儿还是从个没练过跤的。这小子脚下没根,浮得厉害。要用跤行里的话说,那就是个全靠傻力气的“力巴儿”(术语,指只会卖力气的外行),摔他正是“力巴头摔跤,给嘛吃嘛”。(术语,指没有防守能力,对方使什么动作都被摔倒。)

    所以,当这么多的因素凑在一起,产生的最终结果就是,洪衍武只凭一脚,直接把大个儿像个纸人似的给踢飞了。

    只见大个儿的身子向前一甩,被踢得腾空而起。随后,他身子侧转了一百八十度,脚向上抬,头向下摆,身体不由自主地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再然后,这坨厚肉就象个沙袋似的平砸在水泥地上,被摔了一“打鼓”(术语,指摔了个仰面朝天,后脑触地)。只听大个儿“吭”的一声,直翻白眼。而他手里那把刮刀,自然也撒了手,在地上划出老远。

    与此同时,洪衍武身后响起一片掌声,竟有人忍不住叫起好来。看来,人民群众对这几下干净利落的实战表演,尚算满意。

    在洪衍武身后,赵振民也目睹了动手的全部经过,他现在看着地上的大个儿直犯牙酸。同时,他也觉着洪衍武抓贼太有特色了。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邪门的招儿,就这一薅衣服一脚撂倒,看着是那么轻松自如,持刀的罪犯连一点还手的余地也没有。要是拿警察的擒拿术与之比较,动作可就太一般了。虽然擒拿术中也有拐子、别子、大背挎等等摔跤动作,可没这样靠踢人就能把人撂倒的招儿啊?

    赵振民正暗自感慨,却忽然发现被摔得不善的大个儿哼唧着翻了个身。接着,又见这小子开始哆嗦着用力,撑起了上半身,似乎想要爬起来。而这时,就像有个人突然叫醒了他,他脑子里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铐他!”

    一个激灵下,赵振民重新意识到了自己的警察身份。这会儿他脸上的和气可全不见了,眼睛瞪得就跟包子似的。随着“啊”的一声大叫,他直扑趴在地上的大个儿,一边用身体去压制挣扎,一边手忙脚乱掏手铐。

    为什么这么急?

    因为大个儿眼下的姿势可是难得一见的抓捕时机。人要想从趴下的状态下起来,本能地双手就会伸出来撑地,这就为警察控制住其双手提供最好的机会。而警察抓捕的第一要诀,就是要控制住对手的双手。

    可干吗非得按住对方的手呢?

    这可和武侠片中五花八门的招式不一样,警察的手法只讲究实用性。案犯的手一旦被按住,其余无论是靠脚踢还是牙咬,其杀伤力都十分有限。对警察来说那基本也就安全了,就可以从容进行搜身上铐等动作。

    那……会不会碰上个暗器名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用口吐枣核之类的暗器伤人呢?

    哦,那咱恐怕得把这本书改成金大师的同人作品,才会产生如此神奇的剧情。

    咱们再回头说刚才栽出去的寸头。

    当这小子在人群里止住脚步时,大个儿已被洪衍武撂倒。而当他再转头回来,赵振民也压住了要爬起来的大个儿。

    寸头一见这情况就急了,很想上前帮忙。可他又怕打不过洪衍武,于是就偷着绕过洪衍武去偷袭地上的赵振民。可没想到才刚一靠近,他就看见赵振民扭着大个儿的一只手,正上铐子的情景。

    眼睁睁看着一个明晃晃的手铐,“咔嚓”一下砸在大个儿的手腕上。寸头魂儿都飞了。心说妈呀,怎么还真是“雷子”呢?这回事可大了!

    而这时,洪衍武也发现了被吓傻的寸头。他见这小子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小脸更被吓得惨白。就故意上去一拍寸头肩膀,大喝一声,“别动!警察!”

    这就跟条件反射一样。恍惚间,寸头肩头一抽,本能一哆嗦,“噌”的一下,就向前边蹿出去了。

    可他上半身是出去了,下半身那儿,洪衍武早放了一只脚等他呢。结果,这小子又中一个绊儿。

    别说,寸头的爆发力还挺猛。纯靠他自己的力量,竟来了个标准的“平沙落雁”加“饿虎扑食”,直接平拍在了赵振民和大个儿的旁边。纯水泥的地面,居然也被他砸出了“咚”的一声。就凭这动静,十分钟之内,这小子要能自己爬起来,算他身体好。

    这一跤是太有喜剧色彩了,逗得场外不少群众哈哈大笑。更有不少好事的,还故意用嘘声嘲弄寸头。

    可赵振民却没工夫乐开怀,他一看见眼前这又趴下一位,下意识“嗷”的一声,又扑在了寸头身上。接着扽过铐子来,照样是压身子找手。当他一套动作使完,寸头和大个儿已经像一根绳上拴俩蚂蚱一样,被拷在了一起。

    而面对此情此景,洪衍武的心里却产生了一个极大的疑问。

    赵振民难道是……警犬专业毕业的?

    这架势……怎么那么像周星驰在《九品芝麻官》里的,那招儿“关门放狗”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