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谁让你走的。”
院长喊这话的时候,头都没回,那双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冰柜的门。
医生回头看看身后,发现没人,办公室里又只剩自己和院长两个人,这话显然是说给自己听的。人家好歹是个院长,既然都这么说了,直接走了,实在是有点过分,于是,医生停住脚步,战战兢兢地道,“院长,您还有什么事?”
院长扭过脸来,露出诡异的笑容,嘘了一声。
“别吵,她又开始唱歌了。刚才她一直在哭,现在,她终于平静下来了。唉,想通就好,人早晚都是这样,什么都剩不下,撒手人寰,每个人都一样。”
医生看着院长的笑脸,想死的心都有,可是又不能转身就走,只好继续跟他闲扯淡。
“院长,这次她唱的又是什么歌?”
“烛光里的妈妈。”
“这歌不是比刚才那首歌还老?”
“是的,她就喜欢唱老歌,她说老歌唱起来才有感觉。”
对于这样的回答,医生不置可否。
“嗯,看来她比较怀旧。”
“其实,她喜欢老歌,多半也是为了我,因为我喜欢老歌。医生,你难道没发现吗?她唱的歌全都是缅怀和歌颂母爱的。”
“我发现了。”
院长看着医生,忽然扭脸看着冰柜,眼泪一下子溢出眼眶。
“其实马晓丽这孩子很懂事,我和她母亲一直错怪她了。”
医生愕然,“啊?这马晓丽上学的时候不努力念书,工作的时候总出差错,吊儿郎当的,对待自己的婚姻,也不认真严肃,她的人生之所以失败,完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您居然说错怪她了?”
院长叹气,“其实,在她成为一个放任自己堕落懒惰的学生之前,她也努力过,只是她的努力失败了。我们全都对她寄予深切的希望,可是,努力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天赋,这世上不乏努力的人,可是能达成自己的梦想的,少之又少,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缺少天赋。她没有天赋。至于她工作上的失败是因为她个性不细致,婚姻上的失败是因为运气不好,遇见对的人没把握好,倒把错的人给抓住了,这是她的选择问题。”
医生叹气,“院长,您果然是把她当成女儿来疼爱,她的懒惰放荡和对工作的消极态度,被您说成了粗心和缺乏天赋。好吧,我姑且同意您的说法。”
话音刚落,院长忽然放声大哭。
“不,马晓丽,我的确很疼爱你,我甚至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那样宠爱,可是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啊。”
医生大惊,“院长,这马晓丽提啥要求呢?”
院长再次转过脸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珠。
“马晓丽说,让我冰柜的门打开,她说里面太冷了,她想出来。”
医生大吃一惊,“啊?院长,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她的要求啊。”
“放心,我不会让她出来的。”
话音刚落,院长忽然尖叫起来。
“什么?不要啊,别再唱那首歌,你再唱,我的脑袋会爆炸的。”
医生惊道,“院长,您又怎么了?”
院长道,“马晓丽说,如果我不打开冰柜的门,把她放出来,她就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一直唱下去,直到我肯打开柜门为止。可是我不能听那首歌啊,我听一遍都觉得头疼,要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唱下去,我的脑袋非爆炸不可。晓丽,求你了,叔叔不能再听那首歌了,再听的话,叔叔会疯的。”
院长说完,哭得泪人一般。
医生着急地道,“院长,您清醒点吧,马晓丽早就被冻得邦邦硬了,她压根就不能再唱歌,一切都是您的幻觉啊。”
院长摇头,“不!她能唱,只是你们听不见而已。她的歌声,只有我才能听见。”
院长说完,忽然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着冰柜走去了。
医生见院长的举动很反常,立刻问道,“院长,您打算干嘛?”
院长转过身,凄然一笑,“我打算把她放出来。”
“不!院长,您疯了吗?千万不能把她放出来啊,您忘记之前咱们费了多大的劲才把她弄到冰柜里冻住的吗?您这要是把她放出来,无异于放虎归山啊。”
院长摇头,“你们实在是太冷血了,这样对待她,马晓丽只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她从小就没有父亲,她跟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能得到双亲的关爱,可是她呢,她只有母亲一人疼她。她很可怜的。所以我必须要帮助她。一直以来,也只有我在帮助她,所以这次,我必须把她放出来。”说完,伸手去拉冰柜的门。
医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院长的手腕,“院长,您醒醒吧,别再胡闹了。这冰柜里有的只是半颗冻得邦邦硬的脑袋,她压根就不能再唱歌了。你是被自己的幻觉给迷惑了。”
院长道,“出现幻觉的人是你,事实上,她一直在呼唤我,她求我打开柜子,放她出来,她说里面太冷了,这么冷的环境里,她根本没法思考,更没法快乐地歌唱。”
医生怒道,“闭嘴!别再胡说八道了,我真的受够你了。尽管你是院长,你也不能这么胡搅蛮缠吧。”
院长冷笑,“你居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医生厉声道,“院长,请原谅我冒犯了您。可是我只是对事不对人,您现在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院长怒道,“你居然说我精神状态有问题?那你就是说我是个疯子了?”
“我可没这么说。”
“你明明就是这么说的,干嘛要否认呢?”
“我的院长大人啊,我绝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我只是想提醒您,您现在好像被幻觉控制了。”
“根本不是幻觉,是真的,你仔细听听,马晓丽一直在哭,她觉得很委屈,你难道什么都听不见吗?”
医生把耳朵贴在柜门上,仔细倾听,结果冰柜里除了嗡嗡作响的压缩机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医生只得失望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