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刑天赶着去地府报道,一路上思前想后,颇多感慨。
想当初为了找回自己的头颅,刑天宁可死守常羊山,就是为了去酆都报到的时候是个全尸,谁知这一守就是百年千年,至于多少时日,他也记不得了。这些年,他每天都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的时间碎片里,回忆着生前的点点滴滴,那些幸福快乐的日子是何其短暂,即使这样,他也宁可深陷其中,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也会忆起自己同黄帝打仗惨败的情形以及蚩尤被黄帝斩杀的惨烈场面。
刑天永远都要痛惜那场战争,他原本是有机会战胜黄帝的,可是他太心急了,也太自信了。由于他实战经验的不足,再加上黄帝那边人多势众,而刑天只有一人,再孔武有力的英雄也难以跟一队人马抗衡,更何况对方的首领还是黄帝,如果当初他出招慎重一些,稳扎稳打,赢得人也许会是他。
当然,这一切也许只是如果。
毕竟刑天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挥舞着巨斧和盾牌直接杀到黄帝的宫门口。黄帝的儿子颛臾派了几员大将迎战刑天纷纷被刑天砍于马下,吓得颛臾紧闭城门不敢出来。黄帝闻言大怒,立刻披挂上阵,亲自迎敌,俩人从天上打到地下,再从地下打到天上,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最后俩人一路打到了常羊山,黄帝使诈佯败,刑天不知是计,挥斧紧跟,黄帝猛地转身回手一剑,就听见可擦一声,刑天就觉得脖子上一凉,道声不好,伸手一摸,果然,项上已无头颅。
那血淋淋的教训至今还压抑在他心头,像是永远都化解不开的乌云,挥之不去。
刑天的怨气是如此深重,以致于在他死后,住在常羊山附近的居民常常在深夜或者乌云缭绕、暗无天日的白昼听见山里有愤怒的吼声传来,“还我头来!还我头来!”据说在雷电交加、暴雨倾盆的夜晚,这种怒吼声格外清晰。闻之令人胆寒,轻则彻夜不眠,重则卧病三日。
而今,刑天终于得偿所愿,寻回头颅,自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眨眼就赶到阎王面前。
刑天连飘带飞的来到酆都鬼城门口,就见城门外排了长龙般的队伍,这些死鬼们大多衣着寒酸,看服侍就知道什么朝代的鬼都有,他们多半是横死或者为生活所迫自杀的,队伍中偶尔也有衣着光艳华丽的乡绅豪富。
上吊死了人脖子上还拴着绳子,淹死鬼们衣裳头发还在不住地滴水,更有那横死无全尸的,只剩下半个脑袋或者半截身子的,或者枪毙死亡,胸口或者脑袋有个大窟窿的也赫然在队伍中,若只剩下下半身的倒还好些,可以用两脚跟着队伍往前挪动,若只剩下上半身的鬼就只能用双手在地上爬。
每个死了的人都哭得很伤心,年长的舍不得家中的老伴和幼子幼孙,年轻的舍不得娇妻和父母,总之,城门前,鬼哭一片,偏偏地府又缺乏阳光,如此阴暗晦气之所,再加无数凄惨的鬼声,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刑天看了看排在自己前面那个只剩下半个脑袋的鬼,那人的脑袋被人齐眉削去,整个天灵盖都被人给端了。
刑天暗自庆幸道,“幸亏我把自己的脑袋给找回来了,否则我应该比前面那人还惨。”
刑天环顾四周,发现周围除了自己是全尸以外,几乎个个身体都有伤,而且自己亮闪闪的铠甲和鲜艳的战袍也相当抢眼,再加自己高大英俊的外表,俨然是男鬼中最帅的男神是也。不少女鬼都在偷偷打量他,刑天不禁咳咳两声,挺直了腰板。
刑天正暗自得意,却见身后又新来了一对衣着光鲜的男女,俩人都是古装打扮,男的玉树临风、潇洒帅气,女的漂亮妩媚、风华正茂。
尽管这对男女样貌堪称人中龙凤,可是看上去像是刚吵完架的样子,女的一直哭,男的满脸怒容。
令邢天惊讶的是,这俩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他们看上去跟活人没两样,这可跟其他的鬼不一样哦。忍不住就更加注意他俩了。
男的愤愤不平地道,“都怪你,要是你抵死不认罪,官府能治咱俩罪,砍咱俩的头吗?”
女的啜泣道,“可是咱们的确是杀了人啊,而且这头不是已经给缝在脖子上了吗?”
刑天凝神细看,果然发现这对男女脖子上有一圈细细密密的红线,线头还在胸襟上耷拉着呢,于是他咳咳两声道,“还没请教二位是怎么死的呢?”
男的白了刑天一眼道,“我迷上她,她有丈夫,她出主意说只要我杀了她丈夫,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一时脑子发热,就跟她一起勒死了她丈夫。结果官府审讯的时候,她全给招供了,我俩就被官府判了死刑砍了头。其实那个案子,只要抵死不认罪,官府根本查不到,因为只要我俩不开口,官府连尸体都找不着。”
女的叹气道,“可是那些官差每天拿刑具夹我的手指,我十个手指都被夹断了,皮肤溃烂,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好招认了。”
男的冷哼一声,“手再疼抵得过掉脑袋吗?你们女人就是吃不了苦头,成不了大事。忍不得手疼,掉脑袋的疼你忍得吗?”
这对男女吵得正热闹,不妨听见前面有鬼差大声喊道,“刑天!刑天过来。”
鬼差边喊边走了过来,刑天惊愕走出队伍迎了上去,“鬼差大哥,您是喊我吗?”
鬼差道,“你是刑天吗?”
刑天点头。
“跟我来吧。”
刑天跟着鬼差往前走去。
排着长队的众鬼显然很不满,一起怒吼,“鬼差,这不公平,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都都排了半天,他刚来就插到前面去,太过分了吧?”
鬼差转身,指着他们大吼道,“全都给我闭嘴,再废话,一会儿让你们投胎之前全都去油锅里快活快活。”
众鬼仍旧不服气,低声道,“活着的时候在人间就被迫忍受种种不公平的待遇,没想到死后来了地府依然得忍受种种不公平。这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处都没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