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时节,正是收获之际,事实证明,中原大地,只要没有天灾,地方安定,就算官府不作为,甚至苛捐杂税多一点,地方的百姓还是能够生存。
河北之地,经过几年的恢复,加上今岁年景不错,黄灿灿的麦子,铺满了河北平原。
虽说满清的赋税很高,可是只要麦子长出来,清廷总得给百姓留一些,毕竟明年麦子还要人种,总不会把他们都饿死。
这两年来,因为清廷战事减少,河北的负担有所减轻,不少人从赤贫,恢复了一些元气,有了点结余,商业逐渐兴起。
北京城虽然不像曾经那么繁华,可是也不算太差,毕竟几万旗人和家眷住在城中,再加上朝中的汉族大臣,北京聚集了大清六成以上的财富,商业自然也还繁荣。
这时北京的街道像往常一样,人流熙熙攘攘,城中的百姓并不知道大清正在发生一场惊变。
与城中百姓的平平常常相比,紫禁城内却因为这场惊变,一下混乱起来。
满清的摄政亲王代善于今岁病亡之后,清廷的朝政再次回到了多尔衮的手中,可是昨日山西惊变,全境沦陷的消息传来,多尔衮却吐血晕厥。
入关十年,多尔衮又喜欢揽权,年过半百的人,加上为了生孩子,甚是劳累,身体已然不如当初了。
如果加上病入膏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豫王多铎,掌握满清权利的顶层人物,一下全部不能理事,这使得清廷内部,立时惊慌失措起来。
多尔衮原本是想趁着南明内乱,狠狠的捅王彦一刀,削弱南明的实力,牵制王彦平定内乱,可是不想山西却忽然叛变,反而从背后捅了他一刀。
现在大清主力都集中在前线,特别是十多万清军集中在河南,山西一失,这十多万人立刻腹背受敌。
姜襄这一刀可算捅在了多尔衮的腰眼上,要了他的老命,他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如果不能迅速灭了姜襄,整个北方必然会引起连锁反应,大清只能退出中原。
现在多尔衮只能让大军停止攻明,回师平叛,可是王彦那个贱人会让他平安退军吗?
清军陷入进退两难之境,情急之下,摄政王多尔衮呕血一升,晕死在勤正殿中。
这对于陷入困局的满清来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多尔衮陷入晕厥,这对满清朝廷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对于布木布泰和已经十五岁的顺治,却是一次机会。
北京的宫殿曾经遭受了一定的破坏,不过近两年清廷财政好转,多尔衮眼看着顺治快到亲政的年龄,他压着不让顺治亲政,不想让他参与政务,便在生活上给了他一定的优待,挤出了一点银子,让工部对宫殿进行修缮,想将布木布泰和顺治圈养在宫中。
满清入关之后,权利的中心,一直在摄政王府邸和议政王大臣会议手中,相反皇帝居住的禁宫还有处理政务的三大殿却冷清了近十年时间。
今日乾清门前却热闹起来,十多个穿着黑色马蹄袖官袍,胸前背后补着禽兽,挂着朝珠,戴着碗帽的清廷大员,鱼贯而入,到了太和殿。
时过境迁,入关时的孺子,已经成为十五岁的小青年,逐渐开始对权利充满了可望。
顺治对于他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可以说打心里厌恶,他不喜欢多尔衮把持朝政,更怨恨多尔衮和他母后乱搞男女关系,非要给他当爹的无耻行径。
顺治六岁入关,同多尔衮这一辈人不一样,他除了学习满人东西外,从小便接触了汉文化,比多尔衮这一辈人要知道羞耻。
多尔衮和他母后搞在一起,经常夜宿内宫,给皇太极戴了那么大一顶帽子,身为人子,他怎么能忍呢?
每当他听说多尔衮去了布木布泰的寝宫,顺治的内心就陷入极度的扭曲和仇恨中,恨不得提刀冲进慈宁宫,乱刀砍死压在他母后身上的多尔衮。
不过像他这种被养在深宫中,长于妇人之手的人,早没了父辈的血气,他也就是心中想想,过过干瘾,真见了多尔衮,他必定立时腿软。
现在好了,不用他出手,多尔衮自己气的不行,居然昏死过去。
他心中虽然也担心眼下的局势,不过他毕竟还年轻,对于军国大事,其实并不了解,他更加关心的是多尔衮会不会死,他有没有机会亲政。
姜襄叛乱,山西八府俱反,叛贼姜有光东犯宣府,叛军随时可能出太行八经,袭击河北,还可能渡过黄河,与明军夹击孔有德、尚可喜,情势可以说万分紧急,可这个时候多尔衮却晕倒了。
清廷一下群龙无首,不过怎么平叛,怎么调兵,却需要立刻做出决断,便有大臣建议找太后和皇帝做主,不少多尔衮一派的人虽然觉得不妥当,可是多尔衮昏迷不醒,而军情如火,他们也只能跟来。
多尔衮被气得晕厥,不醒人事,这让不少人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多尔衮没有亲儿子,只有过继的一个儿子,多铎又重病,满清的权利,最候还是有可能落在布木布泰和顺治的手中。
清初满清内部的政治斗争,其实十分激烈,只是满人忌讳提及,不想让汉人看到他们内部的不和,所以史书少有记载,甚至进行了隐瞒。
历史上多尔衮说是坠马摔死,可以满人改史料的功夫,到底怎么回事,还真不好说。
十多名清廷大员来到太和殿,曾经因为多尔衮与豪格争位,而被莫名其妙扶上帝位的小皇帝顺治已经十五岁了。
不过不知道这个小皇帝,是不是心中压抑着什么,长到十五岁,却没有一点满洲人的样子,身材单薄的很,既不像他父亲皇太极年轻时那样雄才大略,气宇轩昂,也没有一般满人壮实的身体,他面白无须,身体瘦弱,一副先天不足,要早折的模样。
此时他在大殿内,端坐在大宝上,布木布泰则坐在后面的珠帘内。
大殿内除了范文程、冯铨等极少数可靠的汉臣之外,剩下的都是满蒙贵族,如博洛之弟郡王岳乐,还有岳托之孙郡王罗科铎,等满州年轻的王爷。
顺治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局面,脸上约带兴奋,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众人行礼之后,他愣了半响才让众人起身。
大殿上沉默了一会儿,帘子后面的布木布泰只能开口说道:“诸位臣公,摄政王的情况怎么样呢?”
顺治听布木布泰问起,脸上有些难看,下面的王爷们没几个人,真将他放在眼里,没什么人注意他的神情,多铎之子多尼犹豫道:“情况不太好,我刚从摄政王府邸过来,摄政王还没醒过来!御医判断如果近些天还不醒来,怕是有生命危险!”
姜襄反清并不只是山西反叛那么简单,他会带来一连串反应,预示着满清再无能力南下,甚至有灭国的危险。
多尔衮从征服漠西,击败明军的喜悦之中,猛然坠入深渊,气得吐血昏迷也是正常。
顺治听了心中一阵暗喜,帐后的布木布泰却神情复杂,现在多尔衮如果死了,她虽能接过权力,可是却没有能力应对眼下的局面,况且这个时候要是多尔衮也死了,清廷缺少了这样一个强人,恐怕人心会立刻散掉。
布木布泰是个聪明的女人,忙吩咐道:“让太医用最好的药,一定要保摄政王无恙,要是摄政王有个三长两短,哀家要了他们的脑袋。”
她这么说,出于真心,同时也是说给多尔衮一派的人听,要是多尔衮万一不行了,也方便他接过政权。
十五岁的顺治,就没有他母后的智慧,不过这并不奇怪,他虽是皇帝,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但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又没参与过什么政事,所学没得到实践,他只以为自己母后和多尔衮那厮弄出了感情,闻语心中一怒,终于发出了不赖烦的声音,“现在山西的局势要紧,摄政王病了,国事就由朕来做主,臣公们赶紧说说平叛的事情,还说什么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