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左命便带着一众军士到了那处出事的矿山。
那座矿山极为偏僻,要翻过好几座小山,左命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九月的太阳下,道路有些干枯,但左命却是没有找到任何载重车辆的车辙。虽说有可能被雨水冲刷,但也不至于一点痕迹都没有,这路平的就跟压过一样,根本不像是运过矿的样子。
可是如果没有运过矿,那那些矿都到哪里了呢?
想着,左命的目光便落到了已经被一片乱石掩盖的矿洞口。那些石头根本就不像是山体坍塌滑下来的,因为根据重力学惯性论,那些石头根本不可能全部堆积到那个洞口,而四周没有一颗石头散落。
“你们几个过来帮把手,看能不能把那些石头移开。”
想要看看矿洞里的情况,左命对着旁边的军士招了招手道。
“大人,今天时日也不早了,我看不如明天带齐了人手再来吧!”
“是啊!这么多石头,咱们不过五个人,搬到明天也搬不完啊!而且这一路回去只怕天都已经黑了,夜晚走这山路也不方便。”
一众军士都是面露难色的纷纷开口。
本来无缘无故走这么远来这荒山里他们就觉得左命是吃饱了撑的,现在居然让他们搬那么多石头,他们自然不肯。
左命也算是个人精,虽然那些军士不敢对自己不敬,但是心里的不满是瞒不住的。
没办法,终究不是他的人,人家陪他走这么远的山路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而且他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么多石头,根本不可能在一天之内搬完。
无奈之下,左命点了点头,“那好吧!今天咱们且先回去,看明天能不能找牛将军多要几个人。”
见左命点头,众人都是欢喜不已,只不过心里却是都打定了主意,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辞了这个差事。
回到大营之后,左命也是累得不行,洗了脚正要休息,却突然有个军士连通报都没有便闯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那两个僚人今晚吃饭的时候,突然噎死了!”
那个军士一脸的惶恐。今天左命是额外交代了的,不能让那两个人有事,可现在那两人却是死了,这事他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干系。
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左命便陡然站起来,连鞋都没穿就跑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你说他们死了?还是噎死了?”
他现在真是又愤怒又疑惑。他愤怒的是,居然有人敢在军营里杀人,虽然杀的是两个俘虏,但这绝不寻常。而他疑惑的则是,那个军士居然告诉他两人是噎死的,这种事情他肯定是不会撒谎的,因为自己一旦见到了尸体,是不是噎死的也就一目了然了。
——可怎么可能?
就算是饿了十几天的人,想要把自己噎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更何况一下噎死两个人!
“大大人,真的是噎死的军医查验过了,没有外伤,也没有挣扎痕迹”
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军士结结巴巴的道。
“带我去看尸体!”
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左命说着一把松开了手,将他往外推了推。
知道左命已经发怒,那个军士哪里还敢耽搁,当下便踉跄着站稳,然后带着左命向着俘虏营走了过去。
所谓的俘虏营,其实不过是用一些碗口粗细的树干搭建而成的木头笼子而已,里面关着的全是僚人,有男有女,有老又少。不过所有人的状态都极为凄惨,一些个女僚人都是衣衫不整,显然是经常被人施暴。
这种事情其实左命也有所了解,牛进达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那都是他的兵,他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当左命到达时,牛进达和刺史陈正洪已经等候多时了。
见到左命到来,陈正洪只轻轻一笑,冲着他行了一礼,而牛进达则是直接开口了。
“左大人来了,说来你可能不信,牛某这还是第一次见人噎死呢!而且还一死就是两个,真够稀奇的。”
牛进达显然没有将这二人的死放在心上,语气之中充满了随意。
然而,听了这话,左命的神色却是越发冰冷了下来,“牛大人真的相信他们是噎死的?”
“军医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外伤,也没有挣扎痕迹。”此时,原本保持着沉默的陈正洪开口了。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左命就如野兽一样露出了一抹狰狞之色,望向了他。
被左命这一望,饶是见过很多大风大浪,陈正洪也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还好,凶狠的望了他一眼之后,左命却是立马转身来到了两句尸体前,沉默了起来。
“左大人!陈某知道您心情不好,毕竟这两个人似乎对您很重要。不过,因为两个僚人的死就将气撒在下官身上,只怕有些不妥吧!大家同朝为官,互助互利才是王道。那种孤臣,是走不远的。”
见左命望着两具尸体陷入了沉默,陈正洪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
“不错!左大人,心里有气,说出来大家合计合计就是,何必迁怒于陈大人?”
左命方才凶了陈正洪一眼,牛进达自然也是看见了的,当下也是略有不满的劝道。
在牛进达眼里,陈正洪可是自己人,自己人,自然是要维护的。
左命依旧没有说话,但却是缓缓的蹲了下来,然后一拳打在了那个年轻僚人的喉部。
顿时,一大坨白色的粘稠物体便从他的嘴利溢了出来。这东西左命是认得的,就是后世的汤圆。可这东西不是说宋朝的时候才有么?至少到达唐朝以来,他还没见过谁吃过汤圆。
除了汤圆以外,左命还闻到了一股子酒味。
不用说,这二人先是被人灌醉,然后喂下了汤圆。
了解了死因,左命便再次转向了那个已经战战兢兢的军士,“你中途离开了多久?”
见左命一眼就看出自己离开过,那名军士当下脸色一白,“半半个时辰”
那名军士不敢撒谎,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撒谎的必要了。那汤圆肯定不是他喂的,他如果没有离开过,那汤圆怎么进的那两人的喉咙。
“混账!居然擅离职守!来人,给我拖下去打一百军棍!”
此时牛进达也发现了不妥,手下军士居然擅离职守,他当然是大怒不已,当下也不管他如何求饶便下令将他拖了下去。
一百军棍,那位军士只怕是活不成,不过左命却从头到尾没有说哪怕一个字。
今天牛进达很奇怪。他话都还没有问完,牛进达便下令将那人拖了下去,而且还是直接处死。种种情况看来,牛进达似乎也已经被牵扯了进来。
这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他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这四万大军,若是连牛进达也靠不住的话,他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
转身深深的望了牛进达一眼,左命突然笑了,“牛将军,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不过是死了两个僚人而已,打个二三十棍就算了,一百棍可是要打死人的。”
左命这突然转性,牛进达和陈正洪都是一愣。不过随即,牛进达便摇了摇头,脸色肃穆的道,“左大人宅心仁厚,牛某佩服!不过军中讲究的就是令行禁止,违抗军令擅离职守可不是小事,轻饶不得!”
看来牛进达是铁了心要杀人灭口了,左命的笑容也是缓缓的收敛了起来。
“牛将军治军严谨,真乃我军楷模!此事,左某定当奏明陛下,想来陛下如果知道了牛大人的浩浩军威,一定会欣然不已。”
左命提起皇上,牛进达眼睛微微一睁,不过随即又恢复了那副肃穆的样子,“左大人过誉了!牛某不过是职责所在而已,陛下心里有数的。这种小事,就不用上奏他老人家了。”
说到“心里有数”,牛进达加重了语气,左命听后眉头一挑。
这事是陛下默许的?
不可能!
先是一惊,随后左命便果断的排除了这个可能。牛进达所说的李世民心里有数的事情肯定不是这件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牛进达收了陈家的好处!要摆平此事!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左命心里顿时冷笑了起来。为了一己之私枉视三条人命,这牛进达真不是个好鸟。
“牛将军说的是,严于治军确实是大将本职!想必陛下也是知道牛将军治军严谨,这才将这平叛的差事交给了将军!倒是左某孟浪了!此事就此作罢吧!走了一天的路,左某也有些累了!就先告辞了。”
左命这话说得直白,牛进达和陈正洪对视一眼,都是露出了一抹笑意,然后殷勤的将左命送回了大帐。
只是左命走后,牛进达对着陈正洪却是冷冷的开了口,“陈刺史,我不管你们陈家和左命究竟搞什么鬼!这里终究是我岭南戍卫军的军营,以后这种事还请不要擅作主张。”
牛进达口中的“这种事”,自然就是擅杀俘虏之事了。
“牛将军请见谅,下官其实也不想的!只不过好好的一场平乱,左大人却非要揪着我陈家不放,我们也是不得已啊!虽然说这次僚人叛乱确实也有我陈家一定的责任,但连陛下都没有追究了,也不知道左大人发什么疯,却硬是要盘根问底的查”
陈正洪苦笑着抱怨道,却是很坦白的将自己的“秘密”给讲了出来。
“哼!那些酸儒就是这样,自以为看清了一切,在那里显示能耐,当别人都是傻子!平乱就平乱,有什么好查的!你也不要去管他了,这里的事情陛下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不就是采铜的时候死了一些僚人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采矿这种事情,那些僚人不做,难道找汉人去做?简直莫名其妙”
陈正洪能够跟自己坦白,牛进达自然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望着左命营帐的方向冷冷的说道。虽然这些天与左命关系有些缓和,但他依旧看左命不舒服。
“陛下能够体谅我陈家,自然是我陈家之幸!只不过那批铜矿现如今被埋在了山体之下,短时间内是运不出来了,有些愧对陛下啊!”
听了这话,陈正洪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然后一脸惭愧的表情道。
“没事的!反正那些矿也不会长了腿跑掉!等平定了此次叛乱,本将做主把那些俘虏全给你!他们不是怕挖矿么?老子就让他们挖到死!”
摆了摆手,牛进达神色淡然的道。
“那陈某就先代表陈家谢过牛将军的好意了!”
神色一闪,陈正洪笑得更加的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