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五章老死不相往来
“呜呜…”
忽兰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哪里还有一点点平时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凌厉。
特别是忽兰巴托的死,被陈平这么劈头盖脸的说出来,无疑是在她的伤疤上又血淋淋的打了一拳。
若是性子稍弱的女子被陈平这么说,估计七八成得自寻短剑的。
不过忽兰公主终究不是平凡的女子。
公主的光环在别人眼里是身份、地位,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与权利,可未尝不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压力。
她那双被泪水侵蚀了的眼眸直直的盯着陈平看了很久。
似有委屈,有无助,还有更多的无可奈何…
那双清澈深邃的眼眸里,过山车一般闪现了太多的色彩。
可惜,唯独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怨恨、愤怒、仇恨,简直干净纯洁得不像话。
她的嘴唇在不停的蠕动着,似乎有那天大的委屈已经酝酿在了喉咙,不吐不快。
可惜,她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辩解。
或许,她觉得和陈平还没有熟到那个可以和他说出原因的程度。
或许,她觉得说出了原因只会让陈平的嘲笑更加暴风骤雨,让她那颗已经血淋淋的心更加遍体鳞伤。
又或许,她觉得最后的一点自尊和颜面应该留下,元蒙国的公主永远不应该在人前显得懦弱和卑微。
所有的情绪,最后化作了孤单和落寞的自嘲。
她抬着袖子擦了一把湿满了脸颊的泪水,说道:“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是不是可以放他一条生路…”
面对忽兰公主陌生的目光,陈平忽而感觉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刻为什么会失落。
因为他没有看见忽兰公主被他的话彻底击碎而彻底崩溃的场面。
敌人没有痛苦到崩溃,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又怎么会不失落?
他没有在忽兰公主的眼睛里看见哪怕一点点的怨恨和仇恨。
这让陈平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挫败感。
“放…当然要放…”
陈平的情绪竟然被忽兰公主给弄得有点焦躁。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冲旁边的黄小虎挥了挥手,正准备说:“将巴图铁的手脚筋都挑断,将他二人全都赶出中云州自生自灭,我到要看看堂堂的元蒙国公主和第一勇士最后成为饿狼的腹中餐,还会不会保持着他们的高傲…”
因为愤怒,因为焦躁,这一刻陈平骨子里真的是一个坏人。
当然,这个动荡的乱世横生的年代,好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生活的空间。
忽兰巴垭的伤还没有好,虽然刚才巴图铁还表现得龙精虎猛,连关守义都被他给打伤了。
不过现在凑得近了,陈平发现,这巴图铁不仅仅是脸上全是刀伤箭伤,就连那一身破烂皮袄下的皮肤也全是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各种伤口,可以说令人瞠目结舌。
身上全是肉腐烂的恶臭,这重情况下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一般情况下这种人丢到中云州外面去八成是活不成的。
不过陈平不敢冒这个险,毕竟巴图铁神功盖世,要是直接丢出去让他侥幸给活过来了,到时候再全盛状态杀回来,那可就不是黄小虎和孙哧二人能拦得下来的了。
因此,陈平要黄小虎将他的手脚筋给挑断,他要做这个坏到了骨头里的坏人。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躺地上的巴图铁竟然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正蹲在他前面的忽兰巴垭,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因为他的笑,扯开了脸上的几块烂肉,陈平看得差点没一口将胃给吐出来。
“公主,原来你还没死,我以为你死了,打算杀了那陈平给你报仇的,末将沿途过来的时候听人说陈平在野狼坪杀了咱们十二万人…”
闻言,忽兰公主回头看了陈平一眼,随即微笑道:“没头没脑的,我的命还是人家陈大人给救的呢,你可不要恩将仇报,中了别人的奸计,那阿木罕和巴尔特造反了…”
忽兰巴垭的话音很平稳,好像在说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不过大家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里全是苦涩和悲切。
不为别的,她的亲弟弟忽兰巴托是真真实实的死在了这一场大战当中。
这话说得,不管忽兰巴垭是真情还是假意,不管是被逼还是无奈,最少在这一刻来说忽兰巴垭这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公主,真真切切向陈平妥协了,低头了。
巴图铁沉寂了半晌,也不知道是听见忽兰巴垭说陈平救了她的命,他还恩将仇报而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陈平没心情再看他主仆二人叙旧,更没有心情关心巴图铁听了这件事情到底什么反应,不过刚才的那点焦躁的情绪却再次恢复了平静。
当然,或许是忽兰公主那个无助的眼神触动到了他心里的某一个地方。
陈平堂堂的七尺男儿,实在是做不出来对一个女子赶尽杀绝的事情。
“好了,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带着他立刻离开我中云州吧…
不过,忽兰巴垭,话给我你说清楚了,从今以后,咱们各走各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你和巴图铁若再敢来找我的不快,休怪我手下无情,亲手砍下你们二人的脑袋…”
陈平抛出这句决绝的话之后便扶着关守义大步向府衙的方向去了。
虽然忽兰巴垭在陈平眼里比不上杨妍娥那般丰满娇媚,比不上武袖雅的单纯可爱,更比不上余露学的端庄娴熟,甚至皮肤还有点黑黑的。
可陈平在看见她那双无助和绝望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之时,他那颗硬得可以连续砍掉几千个土匪的头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还是松动了那么一丝丝的裂缝。
或许,大家说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这个意思。
从此各走各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
忽兰巴垭蹲在巴图铁身旁,看着陈平头也不回的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走出这个中云州,天下之大,便再没有她忽兰巴垭的立足之地。
再一路向北吗?
怎么可能,北方若是安宁,忽兰巴托又怎么会跑到北业城来,堂堂的元蒙第一勇士去了一躺北方,又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或许,只有中云州才是她忽兰巴垭可以栖身的地方。
可惜,陈平赶她离开了。
求求他?
开什么玩笑,一个堂堂的元蒙国公主,怎么可能低声下气的求人?
泪水又一次悄然滚落。
既然他不曾回头,也不曾再多说一句话,我忽兰巴垭还有什么脸面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
“巴图铁,咱们走…”
她吃力的扶起伤得不成人样的巴图铁向中云州的城门走去。
“公主,是我连累你了…”
……
爬过头顶的烈日照在他们二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倒影,写满了孤独和萧瑟。
城门吱呀一声大开,两人虚弱的人影出城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