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车马如龙,满村尽谈陈定山(四)
略过相见的这茬不提,杜学易已近花甲之年,很多事情早就看开了,倒也性情豁达,返璞归真,寄情山水,一竹一院,煮一壶茶,作一首诗,抚一曲琴,下一局棋,这清贫的田野生活,倒也过得别有一番滋味儿。
接下来的三天,陈平带着小玉和小武常常腻在杜学易这里,和杜学易的交流,让陈平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据涂白介绍,原来这个杜学易的来头真的是大得吓人,三年前就已经官拜武朝参知政事,从二品大员,审议掌管六部之事,副丞相之流,当之无愧的位高权重。
后因六皇子和太子的争位纷争遭了无妄之灾,皇上念其清廉,一生忠于朝廷,罢权不罢官,让其暂且回乡养老,这才有了落苍河边竹堂学翁的由来。
三天来二人相谈甚欢,杜学易乃文学大儒,每每出口成章,偶尔说到天下之事,更是侃侃而谈,颇有见地。
陈平外表年龄虽小,引经据典自然比不上杜易学,不过好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出现过李白苏轼之流的文坛巨擘,和这杜学易谈文论道之时也不至于输得太惨。
再说穿越之前陈平本就是货真价实的研究生,现在又经过杨家藏书楼的洗涤,自不可同日而语。
二人说到关键之处,反而经常是陈平独到和高瞻远瞩的观点让杜学易眼前一亮,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意。
当然,比起陈平的才学,杜学易其实更佩服的是他那一手令人拍案叫绝的厨艺,就说陈平这两天做的酸菜鱼和红烧泥鳅,直弄得杜学易连称白活了这么多年。
涂白这种棋道高手直接被杜学易撵去和小玉小武一起捉泥鳅了,两个臭棋篓子坐到一起,你来我往的,正下得不亦乐乎,陈平拱了一个卒,收手道:“杜老这般闲情逸致的生活恐怕过不了几天了,该享受的,就好好享受吧!呵呵…罢权不罢官,好一个帝王心术!”
杜易学听得心里一震,年前的时候他朝中老友余厚德特意前来拜访,正好说的是新皇登基,要召他回朝的圣旨,却不料陈平如此年纪,竟然连帝王心术也看得这般透彻。
虽然心里震惊,不过杜学易那双老迈的眼睛依旧盯着棋盘,顺手飞了个象,随口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朝能人辈出,如今又出了刘玉阶这等妖孽,哪里还有老夫的用武之地,少和老夫说什么帝王心术,皇上的心思咱们猜不透,也最好不要去猜…”
“哈哈…”
陈平故作高深的笑了一下,罢权不罢官这样的手段,分明就是老爹贬了儿子又来提拔,好让杜学易感念新皇帝的恩情,肝脑涂地效忠的手段。
顺手跳了个马,陈平又道:“既然这么说,杜老可敢与小子赌一局如何?”
“呵呵…”
杜学易何等精明之人,陈平心里的那点小算盘哪里能骗得过他,当即含笑道:“是想要老夫收你那二弟陈子玉为弟子吧?早知道你小子心里没憋什么好屁!这三天来陪老夫吟诗作对,又陪老夫下棋,还用尽了手段给老夫做好吃的!
哎~这天下间,看来还真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说到这里,杜学易的话顿了一下,接着一脸的正色:“其实比起收你那二弟做关门弟子,老朽更希望你来拜师!”
杜学易面色严肃,见陈平的目光停留在棋盘上,只是笑而不答,半晌他接着又说:“虽然老朽这里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但是你应该知道,只要你拜老朽为师,你一家的身份自不再是制约你一飞冲天的阻碍,还得良籍,他日平步青云,就凭我杜学易关门弟子这个身份,不是老朽夸海口,起码最少让你少奋斗二十年…”
俗话说拜名师难,殊不知要得到一个满意的弟子更是难上加难,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将师徒关系看得无比重要的时代。
三天的相处,杜学易是真心动了要收陈平为弟子的心思,如此年纪轻轻,才华丝毫不在那如今风靡全国的刘玉阶之下,更难得的是陈平极有思想,为人谦逊内敛,为弟求师,更说明陈平极重感情,若他杜易学真能收到陈平这样的弟子,起码最少可保他杜家三代无忧。
“呵呵…”
陈平轻笑,拿着棋子的手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拜一个从二品的大员为师,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说实话,陈平真的动心了。
可是,我陈平堂堂的一个穿越者,连这点小困难都克服不了,还活着有什么意义?好男儿,自当顶天立地,凭自己的本事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才不枉此生。
虽知这杜学易说的是心里话,可陈平还是婉言道:“杜老好意小子心领了,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杜老不会连圣人之言都不听了吧?那杜老可就妄称读书人了…”
“哈哈…好一个读书人!就你歪理多,连圣人都搬出来了,还让老朽怎么辩?”
杜学易抚胡须大笑,虽然被陈平婉言拒绝了,可他那一句读书人也是一语双关,既说自己,也是说陈平这等骨气更配叫读书人!
眼中那抹赞赏的目光又盛了几分,杜学易忽而站了起来,发现旁边的那壶茶已经泡了三次,没什么味道,正要进屋去换,忽而竹林小径的尽头处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
紧接着又是几声烈马嘶鸣,眨眼之间,一大队腰跨刀,身披甲的魁梧精兵便拥着一个人来到了柴门外面。
杜学易和陈平同时向这边看来,立刻见那为首之人推开柴门,解下披风拿在手里,大步走了进来:“杜老三啊,可是遇到了什么好苗子,竟然还要我来给你做见证,我今早都已经翻过了牛沉关准备回京了,接到你的信,可不敢耽搁,又飞马过来了…”
“留些口德,杜老就杜老,你却偏偏要加个三在后面算怎么回事?”
杜学易寒着个脸,继续去他的小院子里面取茶叶,也不来迎这风尘仆仆而来之人。
二人正搭话之间,却是那说话之人几步就朝陈平这边走了过来。
陈平也是深感意外,却不曾想此人正是之前和他在落河县的昌平巷有过一面之缘的余厚德。
四目相对,陈平先出声道:“是你…”
那剑眉刀目的余厚德看清楚了是陈平,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浓浓的厌恶之色,冰冷的声音说道:“好个小贼,竟然又是你!你到底有何居心,当日掳走我孙女儿的账本大人还没和你清算,你竟然又将主意打到杜大人这里来了…”
根本就不给陈平说话的机会,余厚德立刻又朝前面的竹院喊道:“杜老三,你可别给我说你要收的关门弟子就是这个小贼!如若是他,这个见证人老朽是万万不会当的…”
不等屋子里的杜学易回话,立刻又听被人拦在了柴门外面的小玉急切的喊道:“大哥…大哥…快快随我回去,不好了,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家里出事了?
陈平心里一急,向那目高于顶的余厚德看上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见到这余厚德之前,陈平本以为小玉入良籍之事定然是这个余厚德出手帮的忙,可现在看来,余厚德还拿自己当成是掳他孙女的小贼,根本就不给什么好脸色,看来这帮小玉入良籍之人定是另有其人。
正犹豫间,又听外面的小玉都快急哭了:“大哥…快点啊,爹叫你快点回去…”
“好…这就来…”
陈平应了一声,看来家里定然是出了大事,也不再去理会余厚德,快步向那小院的柴门而去。
然而,还没等陈平走到门口,身后又传来余厚德恍若惊雷般的声音:“贼子!还想跑?来人,给我把这个院子看好了,没有本官的允许,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走了!”
“是…”
外面的人令行禁止,腾腾腾一阵寒刀出鞘,马声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