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关地处湘桂边陲,曾是湘桂古道的要塞隘口。双峰夹道,一关跨两省。
午后,老三满脸倦容出现在粗石镇老钱师傅家门口。收拾了雄哥后,老三便离开了星城,直奔龙虎关。
明天是老钟头的忌日。
粗石镇距龙虎关十来里。老钱住在镇子西边一套旧平房里,这是从前镇上的粮店,老钱病退后买下了,定居于此。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院门半开着,老三进去就喊:“师傅,师傅!在家吗?”
“谁呀?”屋里传来迟缓的声音。
门开了,是老钱那张黝黑而苍老的脸,他揉了好半会老花眼,惊喜道:“大川?”
“阎王的阿公——老鬼,气色不错啊!”老三站在门口笑呵呵说,“怎么,让不让我进呀?”
“快进来,快进来。”老钱柱着拐杖让开身,朝里屋喊,“老婆子,我徒弟来了,快去弄碗面条,这兔崽子怕是饿蠢了。”
老三放下东西,找杯子去饮水机上接了水,大喝一口,这才向闻声出来的师娘打招呼,“师娘,您好!我又来打搅你们了。”
“什么打搅不打搅的,你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师傅天天念叨你。快,快坐。我马上给你弄吃的。饿坏了吧?”
“嘿嘿,是有点饿了。”老三挠挠后脑勺。
老钱看他风尘仆仆,“你身上有股亡命天涯的味道!”
“容我吃了东西好不好?”老三眼巴巴望着厨房那边。
“怎么,山穷水尽了?”
“怎么,不想收留啊?”
“滚!跟你说正经的。”老钱火了,“再油腔滑调我真要你牛屎虫搬家——滚蛋!”他的歇后语还是用得丝丝入扣,气死人了。
老三跟老钱的关系很乱,亦师亦友,似兄似叔。他们一块钻了五年山沟,坏事做绝。在乡下,想吃农民家喂养的土鸡了,他们会在马路边抓一只鸡直接手撕了,再提拎着去问谁家的鸡被汽车撞死了,并很是惋惜地买下,老三的酒量也这样练出来的。
每次干这些破事,老三都兴奋莫名。老钱看他涨红的脸,不是骂他“三伏天卖不掉的肉——臭货”就是骂他“石头放在鸡窝里——混蛋”,老三就反唇相讥“大哥莫说二哥!”
师徒俩就这样厮混了五年。
老三去翻箱倒柜找了茶叶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喝,一直等钱师娘端上热腾腾的面条。
吃完面条,老三说困了,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老钱跟猫挠心口似的,那个心神不定啊!晚饭还没弄好,硬把老三拽醒。
“就赶我走啊?”老三爬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皮。
“真以为自己是宝贝疙瘩啊!”老钱拿手杖敲他的腿,“到底怎么回事?”
老三拣重要的说了,老钱奇怪地问:“你怎么没废了那小子的手掌?”
“现在是法治社会好不好?”老三不满地说,“你想让我坐牢啊?”
“哼哼,我还不了解你。他幸亏是砸你的店,要砸了你的家人,他的手掌就别想要了!”老钱冷笑。
“我是稳重青年,没你说的那么不堪。”老三说。
“算了,不说你人品了。”老钱沉吟道,“古剑那玩意带煞气,早撒手好!不过,你小子现在不耿直了,我早叫你来你就是不来,如今走投无路了,就到我这里打秋风来了。”
“我现在虽说是无业游民,但人穷志不短……”老三很有骨气地说。
“拉倒吧你!”老钱咋咋呼呼,“就你这乌鸡,变了白凤凰,也是一味妇科药。”
老三很受打击,“师傅,你不要这么直白吧?”
老钱拽他到院子里,指着满院子的根雕、盆景,得意洋洋地说:“看看吧,这都是我从山里刨来的。”
“师傅,你什么时候立地成佛了?”老三笑嘻嘻道,“种花养鸟,修心养性。不错嘛!你老真有意境,徒弟我望尘莫及!”
“这里有人专门来收购。”老钱指着一兜黄扬木盆栽,“这盆‘运交华盖’人家出三万八千块钱我都没卖。”
老三大吃一惊,师傅窝在这里比自己有出息多了。他忍不住抱怨:“师傅,你太不道德了!这么好的路子居然不告诉我,害我抡了两年锅勺,都快被油烟子熏成腊猪头了!”
“呸!早跟你说,你肯定说我居心不良,想拉你来陪我老家伙青灯鬼语。蝙蝠身上插羽毛——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鸟?”老钱走南闯北,口才极好,是个骂人的天才,粗言野语滔滔不绝,且多他自己的独特创意,听得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对歇后语的应用,简直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老钱接着说,“你先歇几天,到时候我带你上山刨树蔸去,做盆景、做根雕都行。我腿不利索,大一点的树蔸弄不下来。去年,才卖了六万多块钱。你要来了,一年少说能弄个二十来万。你没事就给我上山刨树蔸去。”
“师傅,原来你是想找个搬运工啊?”老三委屈万端,“我好歹也是有文化、有专业、有身材的人……”
“吊死鬼打粉插花——死不要脸!”老钱的歇后语层出不穷,“你都下海做厨子了,还专业个屁啊!”
“师傅,我在您老眼里成什么了?兴许哪里要打井什么的,不就专业对口了?”
老钱指着他悉心侍候的盆景和根雕,“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你主外,我主内。我们师徒齐心,其利断金!”
钱师娘的晚饭弄好了,师徒俩喝得舌头都大了。这晚,他们聊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