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敬宗哭笑不得,再怎么生气,对朱旭却也发不出火。随即高敬宗又想到,等会去寻王凝之的晦气,千万不要给他说话的机会,上来就打。
高敬宗这时才有兴趣打量着这座兰桂坊,建康城中的兰桂坊毅然是一座江南园林,临街的阁楼不过是区区一隅。整个园林数十上百楼阁,高下参差,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金碧辉煌。其后院更有绿水环绕于楼台假山之间,花木苍松,繁茂交错……
高敬宗带着冉裕、谢道韫跟着袁瑾、朱旭靠着里间一幢阁楼走去。
看着高敬宗露出惊讶的神色,朱旭神秘兮兮的笑道:“高大都督想必奇怪何人有如何大的手笔建了这么一座庄子?”
高敬宗点点头。
朱旭道:“此间乃庾车骑的旧邸,后庾氏失势,此间便售于桓中领军。”
高敬宗默然,中领军是中国古代的高级军事长官的官名,其中中领军、中护军、中都护等职位掌管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这一武职乃非常重要一般而言,都是由皇帝亲信担任。此时却为桓秘担任此职,怪不得桓氏一族可以独霸东晋兵权三十余年。
这也难怪,整个东晋台城兵马都撑握在桓秘手中,所有大臣身价性命皆在其一念之间。可见桓氏势力之强。怪不得皇帝要制衡桓温,哪怕有点脑子绝对不会让桓氏一族出镇如此要害部门兵权。
兰桂坊阁楼数十上百,每一座皆有独特的名字。朱旭引着高敬宗来到临窗靠近池塘的一座阁楼,这座阁楼名叫蓬莱阁。来到蓬莱阁二楼,众人落坐。
突然朱旭怒斥道:“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本公子今日宴请的佳宾何等尊贵,怎么使这些庸脂俗粉前来应承?线娘呢?那娘儿一管细腰、两片薄唇,方具我江南美人风韵,还不唤她出来陪侍本公子的贵客?”
老鸨惶恐道:“朱公子息怒。线娘正在陪侍一位贵客,奴家院中其他的姑娘尽皆唤来,听凭公子择选就是。”
高敬宗冷眼旁观,岂不知朱旭朱公子平时根本就惹不起桓氏,只是此时见高敬宗当面,在他心里高敬宗麾下兵马三十余万,就连桓大司马也不过是其三分之一,一旦闹将起来,桓温也不敢得罪高敬宗。所以借着高敬宗的势,朱旭异常嚣张:“老虔婆,你是不是不想在此建康城里混了,得罪本公子无妨,汝可知本公子身边这位贵客乃是天下第一武臣,麾下雄兵三十万。连我都敬若天人的贵宾,容得你如此怠慢?我管她在陪谁,把她给我唤来。否则,本公子容得你,你家东主来了,也要拆了你这把老骨头……”
高敬宗眉头一皱,他想惹是生非,却不代表他要欺凌弱小。高敬宗本不是似朱旭这种性子,心中甚为不喜。但是此番南来。他有意乖张狷狂,如果这时息事宁人。行止未免前后不一,要惹人生疑了。是以不动声色,只是一旁坐着。
冉裕看着湘雨楚楚可怜的样子,揽住美人儿香肩,劝慰道:“莫要伤心了,有我在,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打他,你要是想欺负人,我也帮你打他……”
听着冉裕近乎天真般的话,湘雨一阵感动,似乎此时可以抽身离开这个是非圈子,做回良人。
朱旭与那老鸨吵吵嚷嚷,聒噪不休。袁瑾苦笑道:“夏王殿下,你看……”
高敬宗道:“切要看看,谁这么大的面子?莫不是王谢子弟?”
袁瑾非常后悔今日要陪着高敬宗出来,看来这位爷唯恐天下不乱。
“可是朱世兄当面?”
“正是区区在下!”
高敬宗听着下面吵闹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朱旭遇到了麻烦。此时朱旭打着他的旗号出去,他也不好置身事外。高敬宗正要起身一探究竟,却见谢道韫混身颤栗起来,仿佛像见鬼了一样,只是高敬宗没有看到她的样子。谢道韫赶紧躲在湘雨身后,低眉垂首。
高敬宗起身,却见朱旭笑吟吟的过来道:“高大都督,旭给你介绍美女。”
高敬宗微微一呆,朱旭又挤眉弄眼地道:“线娘何止弹得一手好琵琶,那可是吹拉弹唱,无不绝妙。待高大都督尝过了她的滋味,便知是如何销魂蚀骨,流连忘返了。”
谢道韫一见二人当着自己的面谈吐如此下流。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不禁气得脸色铁青,不过看着线娘身后的男子,顿时急得冷汗涔涔。
那位身材高瘦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王羲之之次子王凝之,看着高敬宗如此下流,他心中甚是恼怒。
他作为琅琊王氏,自然不惧区区吴郡朱氏,更不会怕一个朱旭。就连高敬宗也没有被他放在眼中,只是王凝之心中电闪,他虽不惧高敬宗。也不怕因为两人争美之事会激怒朝廷。
作为士族门阀子弟,琅琊王氏一向注重声誉,而且王羲之家教极严,王羲之可不像谢安那样那种千古难得一见的风流浪子宰相。眼下这事要是传到王羲之耳朵中,少不得一顿责罚。此时高敬宗旁边又有个狗仗人势的朱旭,真要争执起来,传扬出去。徒惹一番笑话,让琅琊王氏体面扫地。
王凝之道:“夏王殿下有此雅兴,那便留在这儿让朱公子陪你好生饮酒吧。在下酒兴已尽,就不奉陪了。”
说罢拂袖长扬而去。
高敬宗愕然,朱旭感觉有点大失面子。
高敬宗又问道:“他是谁?如此嚣张!”
“还能有谁,琅琊王二郎王凝之呗!”朱旭气得破口大骂道:“最看不惯他小人得志的样子!”
“琅琊王二郎!”高敬宗奇道:“是王右军之二公子?”
朱旭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好啊!”高敬宗笑道:“好啊,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四郎,动手,揍他!”
说着高敬宗拿起案几上的青铜铸造的酒杯,朝王凝之后脑砸去,边砸边叫道:“王二郎休走!”
王凝之脑袋上没有长眼,他也不会听风辩位。
王凝之怒而转身:“夏王殿下有何指……”
“教”字尚未出口,却见一异物飞来。避开已经来不及了。
“呯……”王凝之双眼一翻,顿时软倒在地上。
高敬宗一看这个样子,知道闯了大祸,他一手拉起冉裕,一手拉着谢道韫大叫道:“跑啊,等警察来抓啊!”
显阳殿
褚蒜子认真考虑起来眼前的局势。自从今年司马聃病重以来,她已经无心打理国事。不过随着燕国自酂县失败以来,高敬宗打着北伐的旗号收复大片失去,燕国占据的中原五百余城,被高敬宗在短短半年时间啃下来五分之一,占据一百余城。
尽管褚蒜子没有认真打理国事,而她的“威望”却日渐高涨起来。以太后控制国政,在东晋这种实力派林立的国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以前之所以不断出兵北伐,除了保住自己的权柄之外,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转移国内矛盾,缓解国内派系矛盾。以及百姓对于朝廷治国无能,贪腐横行的不满。
转移矛盾,事实上是一种非常高明的政治策略。要说政治上的腐败,事实上各个国家都有,要论富贫差距,社会内部矛盾,印度比天朝更甚。不过印度当局,却非常擅于转移内部矛盾,一旦印度国内矛盾达成临界点,印度的新闻媒体都会大规模鼓吹“中国威胁”或是“中国入侵”,从而让印度国内民众视线从国内,转到国外。
褚蒜子就是采取这种办法,一旦朝廷斗争激烈,她就会推出她的必杀计“北伐”,全国百姓在失复失去北伐大业的这面旗帜号召下都会自然捐弃前嫌,团结一致,共同对外。毕竟任何一个政治家或政客,都不愿意当民族和国家的罪人。
在看到高敬宗可以真正依靠他的血,让一个必死无疑的人起死回升。这让褚蒜子看到了希望,一旦司马聃的身体可以变好,她就有信心消除司马聃亲政的一切不利因素。
精擅权术的褚蒜子,对于这些潜在的变化,却非常的敏感。能在东晋残酷的权力斗争中成为胜利者,她依靠的,也并非仅仅是因为她是太后这个身份。
东晋的局势,可以说本来已经相当的微妙。力量的天平在改变,形成了一种新的非常微妙的平衡。便在这个时候,褚蒜子就要努力维持权力的平衡。江左四大家族与侨姓四大家族,相互攻讦、斗争,她的身份就是一个居中调解人。褚蒜子完全出于一种本能,非常谨慎地应对着即将发生的变化。毕竟现在的东晋朝廷,已经不是她可以操控一切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气喘吁吁地跑来:“太后,太后!”
褚蒜子迎了上来:“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宦官道:“夏……夏王殿下被琅琊王氏的家兵抓到乌衣巷了,夏王殿下的亲卫,已经入城,包围了乌衣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