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正是汉军的军魂。”高敬宗顿了一顿道:“或许大家都非常疑惑,陈汤说这句话的时候,汉朝建立已经一百六十多年了,为何这句话是汉军的军魂?那么我要给大家解释一下,明犯我强汉,虽远必诛。虽然现今回想起来让人感觉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事实上这确实是汉军的军魂。汉军的缔造者是高汉祖刘邦,在长达五年的楚汉之争战争中,汉军向来是胜少败多,光全军覆没的战争刘邦就打了十数次,但是刘邦越挫越勇,全然不知妥协为何物,就连项羽抓住刘邦之父刘太公,太公于鼎镬上,告诉刘邦说:“今不急下,吾烹太公。”(今天不赶快投降,我就烹煮了你父亲),刘邦却回答道:“吾与汝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项羽见无济于事,只好作罢。”
“刘邦缔造的这支汉军可以承受无数次失败的打击,失败之后,就回去****伤口,积蓄实力,准备反击。在楚汉之争过程是这样,在对匈奴的战争中同样也是如此!”高敬宗接着道:“汉初国力虚弱,高祖北征匈奴,被匈奴围在白登山,差点全军覆没。但是汉军并没有放弃,直到高祖病亡,一直念念不望向匈奴复仇。文景二帝不忘记高祖遗志,发展生产,积攒实力,到汉武帝时期,终于有了北征匈奴的资本,汉武帝二征漠北,全胜而归。但是汉军却没有因而放弃,汉武帝打过匈奴之后,到汉宣帝继续打,把匈奴打得分裂为南北两部,最终在康居将北匈奴打得亡族灭种。”
军魂这个东西,总结起来非常高大上,事实上呢,刘邦就是无赖子出身,身上带着无赖的性子。他非常记仇,而刘邦的子孙,差不多都是如此。汉朝皇帝无论是对大臣、还是对异胡,都非常记仇,很有不报此仇按誓不为人的架势。汉武帝时期,大宛国怒斩汉使随从,驱逐汉使,汉武帝大怒,派李广利出征大宛。大宛距离长安太远,汉军补给跟不上,李广利穿越河西走廊抵达大宛境内时,军队都变成了叫花子,结果水土不服,缺粮少药的汉军被大宛军队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汉军损失两万兵马,汉武帝表示小意思,时隔五年,李广利才出征大宛,终于破大宛而还,扬威西域。
后世很多人指责汉武帝,穷兵黩武,劳民伤财,然而却不知道若无汉武帝两征大宛,西域诸国谁会正眼看汉朝?谁会把汉朝当一回事?
人都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而汉军却顽强的坚持着一个执念,谁也惹不得汉朝,招惹了汉朝打不死你磨死你。虽然有陈汤喊出“明犯强汉,虽远必诛”这句豪言,事实上从开国之初,汉朝就建立了这种军魂。依靠这种顽强的执念,汉朝磨死了楚霸王,耗死了匈奴,布威天下,扬威四海。
汉宣帝敢喊出更加嚣张霸气的豪言“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汉之臣妾”---汉宣定胡碑在《后汉书。南匈奴列传》。但是强汉四百余年,哪怕到了东汉末年群雄割据,东汉汉军照样吊打东胡、乌恒、南匈奴,谁敢不服,大环刀伺候。
狼穴中,高敬宗持续着历朝历代关于军魂的话题。众位皆是听得如痴如醉。高敬宗知识面非常广,在讲述中掺杂着野史趣闻,而且采取通篇白话,让这些军官们很容易听明白。众军官也渐渐的深入到了这个讨论中。
高敬宗又问道:“尔等皆出身冉魏官军,多为将校,冉魏国军逢战必死战,悍不畏死,而冉魏国军的军魂是什么?”
籍戡朗声道:“内外六夷,敢执兵杖者斩!”
封雷大声道:“夷狄人面兽心,毁我宗庙,乱我纲常,汉胡势不两立,死不休战!”
胡光道:“夷狄逆俦,淫酷屠戮,汉家不复,华夏永无宁日!”
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唯有冉裕却始终闭口不言。冉魏国灭亡时他不足五岁,对冉魏国的记忆非常淡薄。
高敬宗道:“军魂,其实就是这一支军队的战略目标,统一思想,全军将士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奋斗。那么我们现在组建军队,目的是什么?短期目标是什么?长期目标是什么?”
高敬宗的话音刚刚落,狼穴里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静。在场的众人心思各异,当然护军五个百人将和籍戡的心中,都有一个不切合实际的梦想,那就是重建大魏,把冉裕推上皇位,杀光鲜卑等诸胡。只所以说是梦想,而不是理想,主要是因为在籍戡等人看来,这是非常空洞的,极不合理。理想需要相应实力实现,而现在谪仙谷困难重重,别说实现这个宏伟的目标了,就算活下去都非常困难。
梦想和理想的差距,主要是有没有去实施的勇气和实力。如今,别说其他人,就算众人心中的领导籍戡也没有这个底气。
籍戡和封雷默默对视一眼,彼此明了彼此的心意。他们都露出了无奈而又尴尬的笑容。
这时少年军的一个百人将站起来怯怯的道:“小高神医,其实我只想活下去。”
这名一说话就会脸红的少年叫温猛。其实他表面长得高高大大,而性子却非常软弱,猛是基本不沾边的。用高敬宗后世的形容,这个温猛显得有些伪娘。不过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可没有伪娘这个说法,相应温猛非常符合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审美观。魏晋南北朝时期是个爱美的时代,那时候天天打打杀杀,人人朝不保夕,然而死亡的阴影却阻止不了人们对美的狂热追求,因为德已经在战乱中变得无足轻重了,于是人们开始追求生活的另类,今朝有酒今朝醉,美的追求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
但是这审美观点有点另类,就像男子,不是以阳刚为美,而是以阴柔凄美为美。卫玠是南北朝时期有名的美男子,看杀卫玠这个成语的主角。但是卫玠放在后世,就是一个人憎人厌的娘炮。那么卫玠长成非常样子,首先是长期生病,脸逞不健康的惨白色,其次是身上没有几两,一阵风能吹倒,再次是说话有气无力,说不了两句话就会脸色潮红,娇喘不已。
这种审美观点非常流行,简直和现在的小沈阳一样有众多粉丝。江左士族子弟即使不会瘦,也要嗑药,把自己折腾得瘦弱不堪。关键是男子居然都佩戴香囊,敷上厚厚的粉,初次与王凝之会面,高敬宗就差点被王凝之身上的香粉气给熏晕了。
“活下去,这是很正常的想法。”高敬宗道:“咱们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除了活下去,你们还有其他什么追求吗?”
“有啊,我想活下去,也不想挨饿!”
“我不想被人当菜人吃了!”
“我不想被人天天殴打!”
“我想天天吃饱饭!”
“我不想挨冻,我想能穿暖,有一个温暖的房子住!”
……
高敬宗看着下面十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些话基本上都是由少年军的五个百人将提出来的。护军五个百人将和籍戡依旧一言不发。
看着籍戡等人沉默,高敬宗摇摇头,无奈的笑道:“大家的想法,都非常简单,都很务实,总结起来无非是有衣可穿,有饭可吃,不受人欺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生活。这个要求真的不算高,真的!”
就在这个时候,高敬宗突然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可惜他没有神功盖世,一巴掌既没有把拓木制成的案几拍成龟裂,反而自己疼得呲牙咧嘴。装逼不成反***说的就是高敬宗这种人。高敬宗疼得脸都抽搐起来,强忍着疼痛大吼道:“大家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连活下去的权力都没有了?是谁剥夺了我们最基本的生存权力?我们本来都是最朴实勤劳的百姓,我们原本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靠我们勤劳的双手,丰衣足食。可是现在我们却活得像鬼一样,朝不保夕?”
众人脸都憋得通红,他们其实都知道是谁让他们当不成农民,是谁夺了他们家财,是谁屠戮他们亲族。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高敬宗指着温猛问道:“你是什么哪里人,家里原来是做什么吗?为何会来到鬼蜮?”
高敬宗如同机枪式的发问,温猛没有时间考虑,直接道:“我是太原人,原本是太原大族!”
高敬宗翻了一个白眼,只要稍稍懂点历史也知道太原温氏是隋唐时代山东士族排名前十的士族门阀。
高敬宗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温猛道:“在我曾祖那个时代,我们家里还有良田千倾(一倾百亩,不是现在的一万平方米)荫户数千,家财亿万。曾祖破家资助刘司空(注,刘琨,字越石,南北朝著名爱国诗人,将军)守晋阳(西晋时期,晋阳是太原国的国都),后来晋阳被匈奴汉国大将石勒攻破,曾祖死和数百口人都死在了晋阳,家祖就跟着乞活流民南下,数百族人一路上被胡人杀得杀,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如今我们太原温氏已经不足二十人了。这次遭受鬼面疮瘟疫,家父没有熬过去,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也饿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跟着其他人来到这里,勉强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