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自然是舒王仁礼无疑,带着五千骑兵的仁礼回援的速度非常快,每个士卒也都配了两匹战马。在攻城伤亡惨重的时候,多余的战马倒是帮了仁礼的大忙。
否则舒王仁礼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赶路的速度甚至比郑智来的时候都要快上一些。只是不论如何紧敢慢敢,终究还是晚了。
党项斥候当然也老早发现了回程的郑智大军。
两军在慢慢靠近之中,停在了沙漠荒野对峙起来。
郑智倒是不急,回头开口说道:“小乙,把皇帝陛下的玉玺拿过来,找个会党项文的人写封圣旨送过去,且看着舒王是忠是奸。”
李乾顺内心的煎熬无与伦比,慢慢伸手挑开车帘,人也站到了车架上,往前远眺那五千人马。五千人集中在一起,看起来实在不多,并没有那等遮天蔽日的威势。就如学校操场上集合的学生,近看还觉得有不少人,远远看去并不显得许多。
李乾顺长长叹了口气,内心有些失望。此处出现了回援的军队,显然嵬名仁明是知道郑智往瓜州来的消息的。
但是眼前出现这么点人,李乾顺眉头蹙在一起,久久不松。
“皇帝陛下,可是有些失望?”郑智开口问道。
李乾顺却是不大话语,面色心事重重。
“哈哈。。。皇帝陛下不需失望,能派人回援,这李仁明也还算不错,还算有些顾忌,至少还顾忌军中一干老将的看法。回救的是那舒王仁礼,就是不知这舒王仁礼内心是向着谁的,若是这圣旨去了,舒王假装没有看到的话,那事情就不好说了,为了方便作战,某只怕也要有些手段才是。”郑智话语带笑,笑中却是一股威胁。
李乾顺哪里听不懂郑智的意思,若是舒王不顾圣旨,依旧开战。那他这党项皇帝对于郑智来说就是个累赘了。郑智口中“有些手段”,这手段不用多猜,杀人自然是最简单的。
李乾顺终于开口说话了,目视前方,一脸笃定道:“郑相公放心就是,仁礼其父,忠心耿耿,仁礼自然也是忠心之人。这大夏,依然还是朕的大夏。”
郑智闻言点了点头道:“那便拭目以待。”
郑智话语说完,手臂在空中左右挥舞了两下。三千多铁骑全部动员起来,到头前整齐列队。阵列之后几千党项人,不过留了两三百人守卫,好在多是女子,而且都绑缚得极为严实。但凡谁有异动,这些军汉便是问都不问,上前就刺。
郑智终究还是最相信自己,不论舒王仁礼是不是真的忠心耿耿,但是备战还是要做好的,万一打前来,头前五千党项轻骑,郑智心中丝毫不虚。
一封圣旨被一员骑士带着飞奔往前,过得战场中线,这骑士把圣旨往天上一抛,转头就走。圣旨随风飘落在戈壁之上。
李仁礼就在阵前,心中狂跳不止,舒王仁礼才是真正的战场新人,远远看人打仗与自己亲自列在阵前,实在不是一回事。
李仁礼心中还有更担心的事情,远远就能看见无数老弱妇孺,见这些鲜艳亮丽的衣着,已然猜到瓜州只怕是遭了难了。担心的就是大夏的皇帝陛下有没有逃出瓜州去。
此时见得一个宋人铁甲在阵前丢了一张金色布帛,舒王仁礼已然知道大事不妙,连忙开口:“快,快去取过来。”
不得片刻,圣旨已经在手。李仁礼心中更是慌张,皇帝在敌人手中,这当如何处置?
圣旨之中的内容除了皇帝被俘之外,还有叫李仁礼下马投降。这又如何处置?
“回信过去,叫皇帝陛下到阵前来。”仁礼心中还是有一些怀疑的,玉玺并不代表人,仁礼显然并不想在阵前真正看到李乾顺的身影。
回信到得郑智手中,郑智浅浅一笑,吩咐牛大把李乾顺带到阵前去。
事情还是没有如李仁礼的意,李乾顺还是出现在了阵前,左右七八个军汉,刀枪弓弩架得死死。
李仁礼慢慢从阵前退到了人群之中,从马上而下,左右踱步不止。这种情况便是换作任何人,皆是两难。
许久之后,郑智都等得不耐烦了,李仁礼的回信终于还是来了,郑智看得片刻,把书信往旁边燕青一扔,前后环视一番。
燕青接过书信,看得几眼,开口道:“相公,这个舒王倒是想得挺美的,既不投降,也不开战,还要跟着我们往东去。说的护送皇帝往大宋见我们的皇帝陛下。如此当真一举几得啊。”
郑智眉头一紧,开口道:“看来这舒王并不如李乾顺说得那般忠心啊,皇帝当前也敢公然抗旨不尊,西夏多乱臣,失望至极。把李乾顺带到后面去严加看管。”
几个军汉押着李乾顺直往后队而去。郑智一会儿称呼李乾顺为皇帝陛下,一会又直呼其名,便是两种称呼就显示出郑智内心的变化。用得上李乾顺的时候就是皇帝陛下,用不上的时候就成了李乾顺。
也不知李乾顺此时作何感想,大概也是不愿意看到舒王抗旨的,却是又想这舒王有点自己的主见。不抗旨,李乾顺心中大概是极为遗憾的,几千士卒就这么投降了。抗旨了,李乾顺内心又是极为不爽。帝王心思,实在难以捉摸。
郑智大手一举,开口大喊:“击鼓,冲阵!”
李仁礼不傻,打得一手好算盘。不投降,不开战,还一直跟着。若是郑智任由他这般,岂不是自己身边带着一个时时惦记的贼?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这贼也只惦记李乾顺一个人,郑智还要时时防备着这个贼。与其千日防贼,不如一战解决问题。五千党项轻骑,郑智丝毫没有放在眼中。若是嵬名仁明到这几万大军回来,郑智倒是别无选择,无奈只能日日防贼,但是仁礼带着五千轻骑,郑智杀人心已起。
鼓声一起,便是疾如雨点。
郑智一闻鼓声,打马就冲。左右军将皆是闻声而动,阵型紧密。
舒王仁礼倒是没有想过会忽然打起来,本还在人群之中踱步挠头,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好办法,正在等候回应,听得对面鼓声大作,连忙往前上马,口中大喊:“击鼓迎敌,快快迎敌。”
小胡少了初上阵的紧张,眼睛盯着郑智不断打马。
直到郑智举起手臂快速放下,小胡的响箭也飞了出去,去除了紧张,年轻的小胡肾上腺素直冲全身,面色露出的皆是兴奋与热血。
人皆是这么矛盾,一个街坊四邻眼中孝顺大人、礼让邻里的年轻人,眨眼就成了一个面带兴奋、心中嗜血的杀手,似乎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过渡。人总有许多两面性,再回到沧州,小胡又还是那个阳光少年,又有谁会知道这个少年曾经杀人不眨眼。
党项轻骑也动员了起来,拍打着马背,仓促应战。敌人箭雨已到,倒地无数。
只见铁甲洪流直入党项阵中,似乎并无多少阻力,沿途皆是党项人落地。
这些党项人,空有血性,空有勇气。终究还是战阵新手,还有许多童子军,面对郑智麾下这些如狼似虎的铁甲老军汉,实在差得太远。
若是当初嵬名仁明麾下那等铁甲骑士,五千之数在阵前,郑智必然不会如此冒险。
一阵而达,轻松非常。
冲出战阵的郑智却是并不勒马蹄再聚战阵回头,而是直接绕着大圈转向。
一切都要抓紧时间,党项人战力太差,与其慢慢驻足列队,不如快速掉头。也是怕党项人冲过去后直奔后方的俘虏去了,如此直接转向,便是不给党项人一点喘息的时间。
虽然阵型松散了不少,但是面对这些党项轻骑,郑智已然不再需要靠着紧密的阵型了,只要大军冲入敌阵,便是凿穿而过。
燕青手中砍杀不多,跟在郑智身后不远,踩着马镫不断站起身来,便是燕青留了一个心眼,要在这几千人的军阵之中去找那个舒王仁礼。
大军再入阵中,党项人大多还未转过头来,阵型也就更不谈。令行禁止的差别就体现在这里了。
燕青频频站起身来,眼神四处搜索,在几千人中找一个人并不简单。但是舒王仁礼有一个特征,便是铁甲,党项阵中并没有几个铁甲。
李仁礼第一次亲自上阵,慌慌张张躲躲闪闪冲出战阵,还来不及多想,敌人的前队已然转向又来。
李仁礼慌张的心思丝毫未减,不断去拉缰绳,便是想让马匹转向,待得马匹转向回头,阵内党项轻骑一片散乱,都在打马掉头。此时下令去调度指挥已然不现实,这些事情就是平常训练中解决的问题。
指挥大量的人员,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燕青忽然大喊:“李仁礼,在那边!”
郑智闻言也抬头去看,几员铁甲聚在一处,刚刚掉头过来。郑智回头大喊一声:“大郎,去把他擒来。”
大军转向不易,郑智身为锋矢,头前只有鲁达几人,已入敌阵,更不能轻易转向,只能认定方向,一头凿穿。此时要抓人,必然只能派少量人马突击。
史进闻言,长枪一收,挥手大力拍打在马背之上,出阵转向而去,身后几十铁骑尾随转向。
骑兵对冲,人数并不多的情况下,交手的时间实在不多,转瞬即逝。马上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左右拼命扫刺。
史进牙关紧咬,甚至并不出枪多进攻,兵刃袭来,能躲则躲,能架则架。不做任何纠缠,还不是起身往前看一眼,一心要完成郑智交给他的任务。
舒王仁礼也是不时抬头到处去看,见得一队铁甲直奔自己而来,心中慌乱更甚,左右看得几眼,急忙拉马转向,便是想避过去。
史进哪里容得李仁礼就这般逃了去,不断拍打着座下马背,起身盯着不远几员铁甲的方向,飞奔而去,左右军将为了跟上史进,杀敌已然不是目的,用尽手段往前狂奔。
马便是有这么个好处,灵性牲畜,大多会自己避让着阻碍物,不会一头撞上去。不论敌我之马,总会下意识避开对方的道路。这也给史进平添了一些助力。
李仁礼抱头鼠窜,身边喊杀震天,唯有李仁礼想方设法去拜托越来越近的敌人。
郑智杀人无算,抬头已然出阵而去。这回出阵,郑智并未再大范围绕道转向,而是拉住马匹,聚兵列队。
李仁礼忽一抬头,一只快速而来的手臂从空中飞驰而过,手臂上还有铁甲包裹。
李仁礼直觉得自己腾空而起,随即重重砸下,胸腹砸在了一处凸起之物之上,疼痛难忍。
转头再查看一眼,眼前唯有不断后退的地面与往前的马蹄。
李仁礼终究不是嵬名仁明,不是那员金甲猛将,而是自小读书的大夏舒王殿下。
就这般被史进从马上提了起来,扔在了自己马鞍面前,马鞍的凸起让李仁礼疼得蜷缩着身体,一时间连挣扎之力都没有了。
待得史进也出了战阵,与郑智汇合之后。把李仁礼往地上一扔,一脸骄傲开口道:“哥哥,幸不辱命,这舒王给你擒回来了。”
郑智笑着点了点头,心中也有几分骄傲与自豪,史进在这战阵之上,越发的挥洒自如了。
再看头前敌阵,一去一回两个回合,已然只剩一半人还端坐在马背之上。
郑智见得对面军阵也在聚集,倒是也不心急,对地上的李仁礼笑道:“舒王殿下,又见面了,幸会幸会。”
李仁礼就在地上坐着,也不站起,口中只道:“郑智,你待怎样?”
“听闻你家在党项权势通天,一家三父子皆已封王,你父察哥为晋王,你为舒王,你大哥仁忠为濮王。古往今来都是罕见之事。”郑智说道。
李仁礼坐在地上,一语不回。父亲察哥就死在郑智手中,仇人当面,不能杀之,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郑智见仁礼并不回话,也不在意,只道:“去把仁忠提来,便让他们兄弟二人团聚一番。顺便把皇帝陛下也一并带过来做个见证。”
军汉听令前去提人。
郑智又抬头往前方敌阵看去,只见前方党项人聚在一处,却是踌躇不前,大概也是发现了自家舒王不见了,已然在犹豫。
郑智也不下令进攻,只是在马上等候着。
不得片刻,濮王李仁忠也到得阵前,皇帝李乾顺也到了。
李仁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便是大礼去拜:“拜见吾皇万岁!”
李仁忠自然也一并拜下。
李乾顺见得战场局面,哪里还不知结果,便是主将仁礼都被擒到了面前,大势已去,嘴唇动了两下,话语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郑智却是开了口:“陛下,抗旨不尊,不论是在大宋还是辽夏,皆是谋逆之罪,唯有一死。某便代劳了,陛下且做个见证。”
“郑相公,可否饶恕一命?朕可以用州府之地换他性命。”李乾顺听得郑智开口就要杀人,心中也是知晓这杀人之事不在于那道不是自己下的圣旨。而是在于郑智个人,察哥死后,皇族之中,就仁礼仁忠二人皆是中流砥柱,李乾顺哪里能见死不救。
郑智叫李乾顺来做个见证,摆明了是要敲打一些这个皇帝陛下,开口回道:“多谢陛下美意,州府就不劳烦陛下恩赐了,某自取即可。来人,把这兄弟二人脱到头前斩了。”
牛大带人上前,七手八脚把两人往前拖,干净利落之下,提回来两个血淋淋的人头。
郑智看得牛大提来的人头,一副厌恶模样,口中直道:“提回来作甚,扔到对面去。”
郑智显然早就打定主意要杀这二人,察哥死在自己手下,斩草除根是自然。
李乾顺把头转了过去,不忍直视,心在泣血。察哥乃李乾顺亲弟,一辈子对李乾顺忠心耿耿,这两个侄儿也是李乾顺看着长大的,此时忽然变成两具尸首,李乾顺直到此时才陡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这个皇帝已然没有了多少威严,自己已然身在敌营当了俘虏,自己似乎再也不是那个几千里江山的主人。
郑智却还笑道:“皇帝陛下,往后可要多说些话语,总是某一人说,陛下也不回几句,麾下士卒见了,某的面子也不好看。”
李乾顺终于听明白了,这人大概也是杀给自己看的,便是自己这消极的态度惹怒了面前这个郑智。却见李乾顺点了点头,轻声答得一句:“朕平日里便不多话语,郑相公见谅。”
郑智闻言浅笑,也不多看李乾顺。
一队骑士打马冲出,把两颗人头扔到敌阵面前。
再看党项阵中余下两千多人,已然在打马西撤。
往西大概也就是这些党项人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