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看着这些地图,越看越是心烦。原来看大宋的地图,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在西北时候,出了横山就是大片的草原沙漠,一马平川,还有极为熟悉地形的老兵与向导。
对于那种一马平川之地,这个时代的地图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如今在看江南的地图,问题就凸显出来了,在一张没有比例尺与等高线的地图上进行军事参谋作业,还没有一个真正极为熟悉地形之人的讲解,当真难如登天。
此时两个词汇就出现在了郑智脑中,等高线与比例尺。等高线便是对地形地貌的详细描绘,一座山的山势,地形的高低,在等高线上都是一目了然、
比例尺便是对距离的准确描绘,也是对整个地图的大局中详细的目标点之间的关系进行精准的描绘。
简单的制图测绘作业,其实并非什么高深的科技。而是有一套简单的办法可以实施,若是需要稍微精准一点的测绘作业,需要的设备也并非是特别需要技术含量的东西。其中的计算方法才是关键核心技术。
简单测绘也是一个特种兵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之一,反过来看图来辨别方向距离也是这个技能中的一项。
郑智看着面前的地图,思虑了良久,从比例尺到等高线,自然就延伸到了军事教育的问题。延伸到军事教育问题之后,郑智脑海之中更有了一个军校的感念,或者叫做讲武学堂。
培养军官的军事素质,似乎也是提升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手段。从战略眼光到军事谋略,其实都是可以进行系统的培养的。
汉代飞将军李广便是一个简单直白的例子,李广因何而死?只因为李广跟随卫青出兵去打匈奴。出发之前制定好的军事计划,倒是李广带兵出去之后,茫茫草原,李广迷路了。
等卫青打败单于回来的时候,越过沙漠碰上了迷路的李广,便质问李广为何不到,是不是临阵脱逃。李广因此羞愤自杀!
冷兵器时代战争,经常发生这种事情,便是两军对垒,你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很多将军带兵出去一趟,兜兜转转毛都没看见又回来了,徒耗钱粮人力,特别是与游牧民族作战的时候,在广袤的草原之上,这个问题尤其突出,这也是汉人很少进攻草原的原因之一。许多军事计划的失败也是因为这种最基础的军事素质问题。
若是有一张有比例尺的地图,有一个能看图作业的参谋或者向导。这些问题完全就可以避免,那个“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飞将军李广也不会羞愤自杀。军事计划也能制定得更加合理,也能更好的执行。
这只是军事素质教育之中最基础的一点。
郑智此时看着这些地图,已然想得极为入神,军事教育的事情已然就在脑海之中酝酿。从军事素质到战术与谋略,此时越发觉得重要。原来带几千士卒的时候还好,此时手下士卒要扩充到五万,在这个通讯与调度都落后的时代,这些问题尤其重要。
吴用带着等邓先进得小厅,看着坐在地上看着地图发呆的郑智,吴用也不敢出言打扰,只是站在门口处等候着。
郑智慢慢想了许多,回过神来,看得门口的吴用说道:“学究,下午帮我找一个极为熟悉江南与两浙地形的向导来。”
吴用一听,脑中一转,看得身边的邓先,忙答道:“相公,我身边这人兴许可行。”
商人在这个时代,便是要走遍大江南北的,特别是邓先这种做绸缎布匹生意的商人,自然更要在江南两浙到处跑,从生丝购买,到织成布匹,到漂染,再到运出去卖,这些事情便让这个邓先走遍了整个南方之地。
邓先听得吴用一语,也知地上坐着的这人必然就是吴用上面的大官,连忙上前见礼道:“小人邓先,拜见相公。”
郑智看了一眼邓先,也不客套,开口便说:“你过来看看,某且问你几个问题。”
邓先连忙上前到得郑智身边,看着郑智往地上前后比划几下,问道:“江宁到杭州,直线距离几何?路途距离多少,要行几日?”
郑智此时满脑子都是地图上的问题,也就懒得前后去客套,便是这邓先是何人都懒得问。
邓先却是连郑智比划的地图都不看,开口说道:“依小人多年来的走商经验,江宁到杭州,直线距离应该在五百里左右,路途距离大约七百里,单人快马,三四日能到。若是运货步行,十日左右也可到达。”
邓先的经验自然差不了多少,江宁到杭州,准确的直线距离应该在两百三十公里,五百里左右也相差不大。
郑智闻言,回头便去取案几之上的笔墨,开口还吩咐吴用道:“去找一把尺子来。”
吴用本想开口叫郑智去吃饭,此时话语也被堵住了,只得快速出去寻尺子。宋朝度量,一丈等于十尺,一尺等于十寸,一寸等于十分。一寸便等于7厘米。当然,对于度量来说,用什么作单位都是一样的,只要有标准单位,计算起来也是一回事。
片刻之后,吴用取来尺子,郑智便趴在一张地图上量了起来,从江宁到杭州,一尺六寸。五百里实际长度,那么一寸大约就等于三十一里地。
郑智量好之后,头也不抬又问:“江宁到苏州直线距离大概有多远?路途又是几何?”
邓先自然是看不懂郑智在地图上写的是什么,量的又是什么,却是也连忙回答道:“直线四百里左右,若是路途来说,应当在六百里上下。”
郑智又开始量地图上江宁到苏州的距离,一尺二寸。郑智稍微计算,一寸便是三十三里左右。与之前计算的差了两里路,一尺的地图距离也不过差了二十里路。这比例尺虽然有问题,但是这地图已然比较准确了,这个结果倒是让郑智松了一口气,古人制地图的手段倒是没有郑智想的那么落后。
其实郑智不知,古人制作地图的理论其实不差,与后世的理论基本是一致的。差就差在制图的技术上,主要就是测绘计算的技术。
中国古代地图的制作方法称为“制图六体”,包括即分率(比例尺)、准望(方位)、道里(距离)、高下(地势起伏)、方邪(倾斜角度)、迂直(河流、道路的曲直。
这个办法的发明人叫做裴秀,东汉末年生人,便是三国到西晋时期的人才。可见中国的古人是何等的有智慧。只是在测绘计算上与现代相去甚远,也没有能描绘地形与等高差的等高线。
此时郑智再看这几张地图,信任感便多了几分。神情自然也就轻松了不少。地图误差也只在小范围之内,并非自己担心的南辕北辙的差距。
吴用见得郑智神情轻松了些,连忙开口道:“相公,该吃中午饭了。”
郑智听言,起身把笔尺放回案几之上,开口道:“学究,寻个人去通知一下伙房,让他们把饭菜送到这里来,我们便在此处用餐。”
吴用点了点头,门口便有王汉之派来伺候的衙吏,交代几句之后便又进来了。
此时郑智又开口问邓先:“江宁去杭州,要过广德,再过湖州,这一路官道好不好走?快马要走几日?”
“禀相公,这一路官道极为通畅,只是如今官道都被贼人把持,怕是过不得,若是在原先,有一匹能跑的快马,四日之内,一定能到。”邓先恭敬答道,心中似乎明白了这位相公到底在做什么。
郑智听言默不作声,心中已然在构思一个冒险的计划,事到如今,时间太过紧迫,郑智心中已然萌发了冒险的念头。
吴用瞅准时机上前说道:“相公,此人名唤邓先,祖籍是江宁府溧阳人士,居江宁已有三代,都是从商,家中也出过举人。”
宋朝科举,只分三级,州、省、殿。考过州试便是举人。并没有童生试考秀才一说,秀才并不需要考,读书人大多可以直接参加州试,州试之后便是举人,再就是省试,已经就不是地方考试了,而是朝廷尚书省下属礼部举办的考试,已然就是进京赶考了。
明清则不同,秀才就需要考,自然就出了许多头发花白也考不中的老童生。而宋朝只有落第秀才之说,就是考不上举人的秀才。后世许多小说里面宋朝考秀才之说,便是可笑的。
郑智听得吴用介绍,转头看了看吴用,又看了看邓先,心中也知道有深意,却是也想起了昨夜之事,便问道:“可是昨夜在画舫之中的那人?”
“正是此人。”吴用答道。其实也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吴用点到即止,郑智自然也就会明白一些事情。
郑智点了点头道:“嗯,学究思虑深远啊,学究便把此事做妥就是,不需多禀报,以后一并来说就是了。”
郑智当着邓先之面,也懒得详细去问。但是吴用大致的用意,郑智也是知道的。也就如此去与吴用来说,也是给了吴用足够的信任。
吴用听言,也不多说,只是拱手致意,却是心中极为舒畅,跟随在郑智这么一个聪明大度之人身后办事,也是吴用这样一个聪明人的福气。郑智与宋江之间的差别便显现出来了,宋江的格局实在差得太多,小到身为军师的吴用都感觉束手束脚,不能一展胸中沟壑。
在郑智身边便是截然不同,吴用不需担心自己不能一展胸中沟壑。反而担心自己胸中的沟壑太浅,不能满足郑智的需要。
不得片刻,衙差送来饭菜。正宗的大米饭与江南小菜,米饭香甜,小菜清淡可口,加上一些肉食,搭配极为得当,这便是江南人的生活。
虽然郑智对于这种清单的口味并不喜欢,而是习惯与后世爆炒的重口菜肴。但是这样一餐饭食也是享受。
饭食用罢,吴用正准备带着邓先出门继续做事。一个俊朗年轻人奔了进来,正是燕青,面目之上也显出一些风尘仆仆,后面不远还跟着江宁府兵马都统制成扬。
郑智看得燕青进来,早已起身,先开口问道:“小乙,你昨天傍晚出发,现在就回来了,可是贼人不远了?”
燕青拱手之后,歇得一口气,说道:“相公,末将带着几人快马来回,已经探听清楚了,那石宝带了一万左右贼人,皆是布巾裹头,从宣州入了江宁府境内,刚过孔家岗,迫近溧水县城,离溧水还有七八十里的距离。”
郑智回头便去看地上的地图,找到溧水之后,又问道:“贼人兵甲如何?军阵如何?”
“相公,贼人之中,鲜少看见有甲,兵刃倒是不少,但是也能见许多人还拿着木棒,军阵自然也不谈,人人头上都裹着不同颜色的布巾,倒是看起来颇为壮观。”燕青只说上万人都包裹着头巾颇为壮观,其中意思也就是没有什么其他值得称道的了。
郑智自然也听懂了燕青话语之中的含义,江南之地多钱多粮多布匹,但是就缺兵甲。方腊能凑出这么多兵刃已然就不简单了。郑智却是连贼人有没有马都懒得问,汴梁都缺马,朝中大臣只能坐牛车出门,何况这江南,方腊必然是没有几匹马的,更不谈组建骑兵。
此时方腊麾下大将方七佛一路的先锋队就有上万人,可见方腊手中人马倒是不少。史书记载,方腊裹挟百万。此时看起来,这史书也许夸大了一些,但是方腊手中,有个一二十万人应该不在话下。当然也只是有一二十万人,有一二十万个手拿刀枪棍棒的百姓。难怪这方腊有建元的信心,虽然这方腊并未称帝,但是这方腊自号“圣公”,也颁布了年号“永乐”。设置官吏与将帅系统。
也就与称帝是一回事了,只是把这“皇帝”之名改成了“圣公”。只有皇帝登基才会有年号之说。
郑智站定身形,甩了一下衣袖,开口道:“帮我穿甲,点校士卒。先把这方腊的先锋吃了,保住江宁。”
郑智此时已然就把江宁府当作自己的大本营了,自然就要先把方七佛的前锋石宝赶出江宁府。
一直站在一旁的牛大连忙出门吩咐几个令兵出去传令,然后转身进来给郑智穿甲。
吴用听言,已然知道要出兵打仗了,拉着邓先拱手出得大厅,开口吩咐道:“邓先,这收购货物的事情便交与你了,稍后我便与这衙门里的衙吏交代一番,让他们带着银钱配合你做事,记清楚账目,等我两三天之后回来再行查看。”
邓先听言一脸震惊,倒不是震惊吴用这么信任自己,而是震惊吴用信誓旦旦说两三天后就回来。忙道:“学究,小的预祝相公出征,旗开得胜。”
吴用看得邓先脸上的表情,虽然听得邓先的预祝,却是也知道这邓先内心是震惊与担忧的,便笑道:“放心就是,最迟三天就回来了,此战不在话下。”
邓先听言,连忙说道:“学究战阵之上一定多多保重,贼人势大,学究一定要安全归来。”
吴用知道这邓先是好心,却是连连摆手笑道:“万余刚拿刀枪的百姓,不算什么,你便安心做事即可。”
邓先看得吴用胸有成竹,虽然内心极为担心与紧张,却是也不好再多说。邓先实在是担心,若是此战败了,这江宁便会立马落入贼人手中,自己这权衡利弊得失的豪赌也将一败涂地,输得个干干净净,几代人的积蓄也将化为乌有。
吴用起身往衙门口而去,邓先跟随其后,心中只念道:老天保佑,但愿一切都如吴学究所言。
便在邓先心中念叨着老天保佑之时,吴用忽然又转头叮嘱道:“收购之事一定要加快速度,货物买得越多越好,价格你可酌情而定。能用极低的价格收购布匹的时间也不多了,最多三日之后便买不到了。”
吴用话语自然是有道理了,三日之后,得胜而归,还有谁会去抛售货物。
邓先听言,连连拱手道:“学究放心,小人一定发动所有身边之人,全力买布买铁,还有火硝与硫磺。”
“嗯,布铁是主要的,火硝与硫磺其次,江宁府也不出火硝硫磺。”吴用把事情嘱咐清楚。
两人出得衙门口,吴用又唤来衙吏吩咐这些事情。
片刻之后,城中鼓楼之上,发出阵阵鼓声,传遍整个江宁城。还有无数令兵打马狂奔,往城中四处传令。
所有沧州来的铁甲士卒皆骑战马往衙门口而来,已然就是擂鼓聚兵了。
郑智穿好甲胄,出得衙门,端坐马匹之上。四面八方敢来的铁骑快速聚拢,开始点校。
点校完毕之后,郑智也不多说,骑马便走,左右相随。
唯有祝龙焦头烂额,不断把马车上不需要的东西清理出来搬进府衙暂时安放,把需要的东西又开始装车。
只因为这一路来“抢”的东西实在五花八门,行军从简,自然是不能带的。却是昨天下午才刚到江宁,也还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
等到祝龙带着辎重出发之时,郑智已然带兵出得二三十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