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只是刹那,黑夜太过漫长,唯有淅淅沥沥的细雨,来时没有令人手忙脚乱的突然,去时也没有让人过度留恋而伤春悲秋。
细雨缠绵,却不腻人。
太白金星很喜欢下雨的日子,望着雨滴在空中拉长成一丝丝银线将天与地连接在一起,他仿佛听到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在自言自语。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天与地花了一个混沌纪元才彻底分开,可是一场雨,便让天地再度牵手。唉,天地既分,为何还要这般纠缠不休?”
罕无人迹的旷野,在视线里不断向远处蔓延,仿佛没有尽头,太白金星漫步在朦胧细雨中,任雨水打湿了白袍,他的白发和白须上也沾满了晶莹的水珠子,让他看起来平添了几分飘逸和仙气。
“天地分而未分,这才是最难解的天道,就好比那一心一体,藕断丝连……”
发出一声莫名的感慨后,太白金星来到一个遍布破碎岩石的高坡上,他停住了脚步,随意选了一方较为平整的岩石坐了下来。
时光静好,风景独秀,暮春初夏,处处旖旎。
太白金星沐浴在烟雨中,坐在高坡上,视野无比开阔,眼前的景色像是一幅淡墨多彩的水墨画,铺展在眼前,一览无余。
“黄风岭也是一块宝地!”
太白金星笑着赞叹一声,然后,他翻手取出一枚白玉珠子,看了看,抬手一点,白玉珠子猛地亮起,光芒绽放,投射出一段动态的图影。
只见一道惊艳的素衣腾空而起,双手上的拳套璀璨夺目,晶莹剔透,像是两颗巨大的钻石当空闪耀。
素衣到了半空,她的脚下结出一朵灿烂的云彩。
“你们,可以去死了。”
素衣站定在云端,扫视地面上的浩荡的队伍,一个个衣着光鲜的修行者,忽然,她冲地面上那些仰头注视自己的修行者露出一个迷人而冷酷的微笑。
下一刻,素衣扬起了双拳,强烈的光芒如同烈阳般从素衣的拳套上迸发而出,光芒万丈,铺天盖地,不可一世。
然后,素衣出拳,快如闪电,眨眼间挥拳了不下百次!
轰轰轰……
一道接着一道的流光从拳套上爆射出去,化作离弦之箭落向大地,尖锐的破空声震人心魄。
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一道道流光实则是一个又一个拳头,璀璨如钻石般的拳头,流星雨般轰然俯冲向下方那些目瞪口张的修行者。
那些修行者,在这个刹那,反应出奇的一致,他们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到了极致,内心涌现无法形容的惶恐,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
噗噗噗……
很多人仓皇间甚至来不及张开防护罩,就被硕大如小山般的拳头埋没,在摧枯拉朽的强横冲击下,噗的一声响,霎时化为一滩肉泥,根本不堪一击。
另一些反应较快的人,努力了一下,或防御抵挡,或向远处躲避,然而,漫天拳影砸落下来,威压九霄,悍不可挡,他们的努力完全徒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便成为那一滩滩肉泥中的一员。
“妖女,你敢!”
魔泉剑冲天而起。
泉水般喷涌的剑气,充满了骇人的魔性,仿佛鲸鱼吐水一般冲向天空,冲向那道惊艳的素衣。
剑气裹挟着狂风,搅动着她的曼妙裙摆猎猎作响,如同翠碧色原野上一朵翻涌的莲花。
素衣绝美的容颜,始终如一的平静,漠然瞥了一眼魔泉剑,嘴角翘起满是浓浓的嘲讽意味。
她一拳打出,简单粗暴到了极致,像是在碾死蚂蚁一般。
璀璨的拳头重重砸向魔泉剑。
啊!
紧握魔泉剑的游策骤然发出惊恐凄绝的惨叫。
泉水般的魔泉剑气轰然崩碎,整个剑身在那恐怖而华丽的拳头一砸之下轰然破碎成千百片。
千百个的碎片倒卷而回,冲泄下来,噗噗噗,雨纷纷一般没入游策的身体,穿透而过,将他凌迟般撕裂为无数块,鲜血爆炸开来,洋洋洒洒,那画面无法形容的震撼。
泉剑山庄庄主游策连同家族至宝魔泉剑,就这样被那个绝美的素衣女子一拳打爆,一击致命!
白玉珠子光华一闪熄灭了图影。
太白金星翻手握住白玉珠子,徐徐收回目光,啧啧啧惊叹不已:“不愧是素衣女武神,这力量着实恐怖!嗯,她能有这等伟力,只意味着一件事,真武大帝收她做真传弟子了。”
“问题是,真武大帝是在什么时候收她做了真传弟子。”
太白金星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事情,感慨万千,“看样子,当年七衣女武神到武当山历练的时候,真武大帝就暗中动了手脚,安插一枚重要的棋子进入天庭。
哈哈哈,这一招着实精妙,骗过了所有人,连老君都没有看出来素衣女武神早已是真武大帝的人了。”
想了想,太白金星忽地失笑起来,“可惜啊,那个猴子竟然从老君的八卦炉中逃出,大闹天宫,把玉皇大帝彻底吓到了,他疑神疑鬼,一通乱刀斩乱麻,把那些冒出头的全部清扫出了天庭,无意间破了真武大帝的布局。”
太白金星大笑不止:“有趣,有趣,这样才是最有趣,总在平凡处见到惊喜,就好似这绵绵细雨,润物细无声,却在悄然间,为大地覆盖一层绿意。”
就在这个时候,有道雄壮的身影快速接近,模样是中年壮汉,皮肤如同橘皮一样苍黄。
中年壮汉一身黄袍,洒然而来,带起一道黄色旋风,冷飕飕,无影无形,十分恐怖。
“拜见老星君!”
比太白星君高大很多的中年壮汉猛地停住身形,双膝跪地,恭敬地拜倒。
太白星君轻笑道:“黄风大王,上次一别,好久不见了。”
黄风大王跪伏在地,声音充满敬畏地说道:“小妖在灵山脚下长大,修行得道,因偷吃大雷音寺琉璃盏内的清油,八大金刚要擒拿小妖,小妖望风而逃,却被灵吉菩萨捉住,本该受死,多谢老星君出手救命,大恩没齿不忘。”
太白星君呵呵笑道:“你前世本是天界一道天风成魔,被老君收住,炼化为三味神风,却不料你魔性未泯,乘着天庭举办蟠桃盛会之际挣脱逃出,大闹天庭,吹得天宫摇摇欲坠,惊动满天神佛……”
一轮红日荡无光,满天星斗皆昏乱。
太白金星清楚记得那时的混乱,黄色的狂风席卷苍穹,天昏地暗,凄惶末日一般。
“后来,老君拿住了你,将你贬下界,罚你投胎转世做了一头黄毛貂鼠,说起来,其实你也算是老君半个徒弟,我的半个师弟了。”
太白金星满脸笑容和颜悦色,黄风大王诚惶诚恐,却是大喜过望,心中狂喜不已,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风光离奇的身世。
黄风大王抖索精神,恭声道:“老星君有什么吩咐,小妖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太白金星收敛了笑容,露出一抹认真的神色,沉声道:“取经人即将抵达黄风岭,他的大徒弟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我要你杀了那个猴子。”
黄风大王神色一寒,狠戾地道:“遵命!”
……
转眼到了夏景炎天。
武当山微风习习,有几分酷热暑意,花蝶起舞,蝉鸣喧嚷,荷叶又换了一层新绿。
“一年了……”
莽叔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至尊宝到武当山一年了。
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比莽叔前半生加起来还要精彩。
一切都在变化,景色在变,人也在变。
与至尊宝同一日到武当山的石松,最终放弃了努力,选择做一名记名弟子。
而那个苏锦,也很快放弃了,她选择离开武当山,与一位新交的男友一起去了青城山,结果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至尊宝,他与一年前相比,变化太大了。
判若两人!
现在的他,与村子里的凡夫俗子没有一点区别,即便是莽叔放眼看过去,也要找一找才能找到他。
太平凡了,平凡到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就像娟娟流过的溪水,就像是林间落下的一片树叶,就像是狂风吹起的一粒沙子。
要说唯一不变的,那便是光脚叔的疯癫般的傻笑。
唉……
晌午时分,莽叔刚吃过饭,抽着旱烟,懒懒晒太阳,与林间的蝉一样昏昏欲睡,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四下里响起一片惊呼。
莽叔猛地抬头看去,愕然变色。
首席真传吕一心,身穿鲜艳的战袍,步履坚定地走下石阶,径直走到至尊宝面前,作揖道:“请与我一战。”
风云残卷,天地变色!
令人窒息的强横威压震荡开去,所有人骇然变色。
吕一心的强大,名不虚传!
至尊宝抬起头,看了看吕一心,他光着脚丫子,粗布麻衣,长发胡乱地盘在头顶,面对吕一心的压迫,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平静道:“好,那就战吧。”
……
同一日,师徒三人一匹马忍饥挨饿了一天后,进入黄风岭地界。
幸运的是,前方出现一个村舍,远远便嗅到了食物的芳香飘散过来。
陈玄奘急忙转向猪刚鬣,对他说道:“悟能,还记得为师的教诲么,出家人要慈悲为怀。”
猪刚鬣点头道:“师父的教导我一直铭心在心。”
陈玄奘一瞪眼:“那你还不赶紧把脸蒙起来,丑不是你的错,但你露脸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猪刚鬣像是被捅了三刀,差点哭了:“师父,你真是慈悲为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