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庄。
陈玄奘缓步走进这个宁静而富足的村庄,左看右看,寻思着该怎么开口向村民化缘和借宿。
砰!
陈玄奘刚想靠近一户人家,还没有走到大门前,那户村民冷着脸,猛地把门关上,拒人于千里之外。
陈玄奘好生失望。
心想,这里的村民怎么如此冷淡,一点儿不懂得好客之道。
又走向另一户人家,结果也是一样,吃了闭门羹。
陈玄奘纳闷了,这里的村民似乎非常不喜欢陌生人。
忽然,陈玄奘发现一件怪事,这里的村民,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一个个面色不善,有鄙夷之色,眼神格外警惕,把他当贼人乞丐之流一般。
“悟空,为师长得很吓人吗?”
陈玄奘摸了摸脸颊,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容貌帅得不够明显。
猴子嬉笑道:“师父,相貌是父母给的,长得再帅也不过是浮云,不过师父的相貌,的确是千里挑一,无可挑剔,能迷死女妖精,一个字,帅!”
长得帅当然是一件好事。
陈玄奘腼腆地笑了笑,乐开了花:“你这猴子,嘴巴越来越甜了,记住,出家人不打诳语,看在你这次说了大实话的份上,为师会想办法弄个桃子给你吃。”
猴子直翻白眼。
蓦然,有个青衣少年从一扇朱漆大门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头裹绵布,身穿蓝袄,持伞背包,似乎要出远门,神色匆匆,步伐走得格外急促。
猴子眼珠子一转,轻吐口气,使了个定身术,喝了一声“定!”。
青衣少年前脚刚走出门,便猛地被定住,全身僵硬如石头,动弹不得,登时骇然之极。
陈玄奘也看到了青衣少年,急忙走上前,双手合十,说出那句耳熟能详的口头禅:“阿弥陀佛!施主,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取经,路过宝地,想在此借宿一宿,不知主人家可否行个方便?”
青衣少年僵在原地,冷汗直冒。
猴子捂嘴偷笑,摇摇一指,解开了定身术。
青衣少年两腿一软倒在地上,瞪着两眼,脸上遍布惊色。
“长老好相貌好本领!”
青衣少年以为是陈玄奘对他施展了法术,不禁敬畏有加,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精神一震,爬起来,满脸欢喜地说道。
陈玄奘眨巴一下眼睛,说我长的帅可以接受,好本领嘛……这话从何说起。
正惊疑不定时,青衣少年欢喜道:“小人唤作高才,是高太公家里的使唤下人,正要出门寻访得道法师,捉拿妖怪,能遇到长老,真是三生有幸。”
陈玄奘一听到妖怪二字,顿时警觉,慌忙打听情况。
高才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这个高老庄,民风古怪,以美为尊,但凡女儿出嫁,或招婿入赘,必定要千挑万选,不论富贵贫贱,只要男子长得帅气,帅得明显,必受到万千宠爱和追捧。
高太公有个女儿,唤作翠兰,年方二十岁,天资绝色,是高家的掌上明珠。
从她十四岁起,高太公就开始为她挑选良婿,选了足足六年,没有一个才子能让父女二人满意。
“全是歪瓜裂枣,哪里配得上我家翠兰。”高太公眼光毒辣,常常跺脚喊道。
哪想到,没过多久,真来了一个帅得让人眼前一亮的男子,五官精致,身材魁伟,器宇轩昂,帅气逼人。
家住福陵山,姓猪,名刚鬣,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无羁无绊。
父女俩一见,双双欢喜和满意,断不迟疑,便把猪刚鬣招为女婿,入赘了高家。
猪刚鬣做了上门女婿后,勤勤谨谨,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样样精通,还创家立业,为高家挣了不少家资。
高家人如今一个个穿的是锦,戴的是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全拜猪刚鬣所赐。
这是一个几乎完美的上门女婿,唯一不好的是,他长残了!
越长越丑……
不到半年,猪刚鬣彻底变了模样,耳朵大,鼻子长,勒个去,像头猪!
高太公不淡定了,他的女婿竟然成了高老庄最丑的人,左邻右舍瞧不起他,亲戚朋友疏离他,一世清名尽毁。
于是,高太公咬了咬牙,决定悔婚。
哪想到,猪刚鬣竟然会法术,他风里来去,云雾腾腾,走石飞砂,把高家人吓得胆战心惊,这才猛地幡然醒悟。
原来猪刚鬣是个妖怪!
高太公骇然,接连请来数位法师、和尚、道士,却全是脓包,不济事,没有一个能降得住猪刚鬣。
高太公没办法,便派出高才等几个下人,撒网出去,到名门大派去寻访真正的法师前来降妖除魔。
巧的很,高才一出门就碰见了陈玄奘。
“原来是这样……”
陈玄奘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后,心里嘀咕起来,用眼神询问猴子有没有把握制住这个猪刚鬣,猴子打了个哈欠,没有理睬。
这时候,高才已经把他往家里面请了。
陈玄奘半推半就,走进了大门,但见雕梁画栋,走廊环绕,还有假山池塘,映日荷花。
门内有门,过了二道门,景致更美,花团锦簇,琉璃宝瓦,真是一处豪宅人家!
陈玄奘不禁感慨:“高太公好富贵!”
高才满脸骄傲,笑道:“那是当然,我家太公可是高老庄的首富!”
在心里,他却加了句,这大半的家产,其实全是猪刚鬣挣来的。
说话间,迎面走来一位老者,着装华贵,头戴乌绫巾,身穿绸缎锦衣,镶金戴玉,打扮得格外精致和富气。
高才跑上前,呼喊道:“太公,您要找的高人找到了。”
高太公怒骂道:“你个小畜生,胡说八道什么,从你出门到现在,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哪里就寻到高人了?”
高才谄笑着指了指陈玄奘,把自己中招的事情说了。
高太公一挑眉,瞪了高才一眼,迎上前,笑道:“长老打哪儿来?”
陈玄奘说了,不过他见高太公脾气暴躁,担心自己被扫地出门,着重强调了一下自己是大唐御弟。
高太公赫然,由衷道:“长老容貌帅气,一看就是得道高僧,来来来,里面请坐。”
坐下后,高太公长吁短叹,哀怨自己命苦,把女婿猪刚鬣狠狠数落了一顿。
陈玄奘宽慰道:“我刚才听高才说了,你这个女婿似乎除了长得丑点外,优点还是蛮多的,能干多劳,照顾家庭,在大唐,他就是模范好丈夫。”
高太公捶胸顿足,哭了出来:
“长老啊,你是没有见到那个猪刚鬣,不知道他到底有多么丑陋吓人,那是看一眼会做噩梦的呀。
而且,他不光长得像头猪,还比猪更能吃,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一顿早点就要百十个烧饼,迟早要把我的家底吃光。”
陈玄奘怔怔无语,心说猪刚鬣挣得更多,多吃一点也没有什么嘛。
高太公泪眼湿润,一发不可收拾:“猪刚鬣那个死妖怪,坑我也就罢了,他现在卖弄法术,坑全村的人。”
陈玄奘眨眨眼,心惊道:“他吃人啦?”
高太公恍惚一下,不太明白为什么陈玄奘第一个想到的是吃人,而不是杀人,摇头道:“这倒没有。”
陈玄奘舒了口气。
高太公恨很道:“但是,他干的事比杀人更可恶,每到夜晚,他就兴风起雾,笼罩住整个高老庄,那雾气十分古怪,能迷惑人的双眼,让你看见谁都觉得那人长得像猪。”
高太公一把鼻涕一把泪:“长老你想想,一到晚上,我看着自己的妻妾,她们全部长得像猪,而我在她们眼中,也长得像猪,那是何等惨烈残暴的画面。”
高太公悲切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妻妾同床,玩那痴汉推车,老树pan根,观音zuo莲,至于原因……你懂的。”
陈玄奘慌忙摇头,表示贫僧真地不懂。
高太公哭诉道:“高老庄的村民深受其害,很多人为了不影响夫妻生活,一到晚上就逃出村子,到野外去打ye战,玩尽兴了再回村子。”
陈玄奘面红耳赤,咳嗽道:“太公不必讲得如此详细。”
“我讲得不详细,你能切身理解我们的苦处吗?”
高太公凄凄惨惨,惶惶不安,“近几日,情况愈演愈烈,大白天的,村民也会出现错觉,尤其是那些陌生人,不管他们有多帅,在我们眼里都是奇丑无比。”
高太公凝视着陈玄奘的面庞,“长老可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你容貌姣好的吗?”
陈玄奘眨眨眼,摇头。
高太公凄厉喊道:“很简单,我看到的人越是丑,那就表示他越帅,所以,长老你在我们眼中,简直是丑得突破天际了。”
陈玄奘愕然。
不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村民对他如此冷漠了。
高太公央求道:“万望长老施以援手,帮我们赶走那个猪刚鬣。”
陈玄奘哪里敢去招惹妖怪,于是他讲出了一番自以为是的大道理:“正所谓相由心生,人的相貌其实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德行,行善事者自然俊美,行恶事者自然丑陋,太公不如去与女婿好好谈一谈,让他收了法术,还大家安宁。”
哪想到,高太公理直气壮地大义凛然地说道:“长老,德行好坏只是一时,可是,丑,却是一辈子的!”
陈玄奘呆了呆,竟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