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镇元子哭爹喊娘好似媳妇让人抢了天凉好个秋的凄惨模样,众人哭笑不得,只好把满腹的牢骚当青菜白米饭咽下肚,一个个叹息着回去了。
从那以后,霍宝一发不可收拾,唯美食不可辜负,今个捉山鸡,明个追野猪,后天上树掏鸟蛋,堂而皇之地在院子里搭炉起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五庄观万年的清静,被他捣鼓的香喷喷的野味彻底喷散一空。
众师兄干看着嘴馋,却不敢享用,每次看到霍宝灰头土脸地蹲在炉灶旁吃香喝辣,那颗养了数千年甚至数万年的清静心,波澜横生,蠢蠢欲动,几欲入了魔障。
什么最难过,当然是憋着最难过,美女同床不能睡,美食近在眼前不能吃,正应了凌云真人那句话,憋屎憋尿还憋不出来。
到后来,众师兄着实无奈,只得纷纷改了餐点时间。每次都是让霍宝先吃,等他敞亮地吃饱了,众人闻着空气里残留的无色香气,嚼着青菜米饭下肚,一来二去,习以为常后倒是胃口大开。
吃饭时,众人闻着微微不同的香气,忍不住猜测霍宝这顿吃了什么。
山鸡,野鸭,肥鹅,一个比一个香,比较好猜;野猪,草牛,麋鹿,各有千秋,就不好猜了;鲫鱼,鲤鱼,深水鱼,鱼腥味好辨别,是什么鱼就说不上来了,更别提野鸡蛋鸭蛋大鹅蛋,几乎分辨不出。
有句老话说得好,喜欢猜的人必然爱赌,不知是哪位师兄最先折了个盘口,众师兄热情捧场,一个铜板也赌了,就图一个乐呵。
原本食不言寝不语清静无声的餐点时间,越来越热闹,赌味浓郁胜过口腹之欲,幸好凌云真人外出不在,不然让他看到那场景,哼,非得深深鄙夷,把他们冷嘲热讽到死不可。
而霍宝的口味越来越刁,除了寻常野味,偶尔还捕猎果子狸,穿山甲,青皮蛇等回来,换着花样吃,红烧,清蒸,煲汤,没有办不到,只有想不到。
外出捕猎时,遇上香菇,木耳,山参等,自然是喜不自胜,采摘回来作为辅料,配上园子种的四时蔬菜,色香味俱全,美得不要不要的。
园中菜品寥寥几样,调味菜就更少了,霍宝到来后,不惜跋山涉水,翻遍了万寿山三座山头,先后凑齐了生姜,小葱,花椒和大蒜,移栽至菜园,算是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隔上一段时间,霍宝便到菜园里浇水施肥,看着泥土上渐渐铺开一层鲜绿,霍宝才感觉五庄观有种家的感觉。
后来,拜托一位出远门的师兄到海边捞了些海味回来,晒干后磨成粉末,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凑齐了最重要的一味调料。
古代宫廷御厨做的菜之所以非常美味,其秘密就隐藏在藏于袖口或腰间的那些小锦囊,内里装着一些精细粉末,炒菜煲汤时撒入一点,立刻化腐朽为神奇,菜色变得极为鲜美,那些粉末,赫然是海味晒干后磨成的粉,主要成分是味精!
有了海味粉,霍宝的厨艺俨然登堂入室。
吃腻味了,霍宝偶尔也会与众师兄一起吃顿青菜萝卜换换口味,觉得实在不美,便动手熬了一锅粥,白米入汤文火慢熬,徐徐加入莲子,枸杞,山药,青菜,再把大片的生姜,切细碎的小葱花,研磨好的花椒粉末撒入一点提味,最后当然是海味粉画龙点睛,顿时一锅香气四溢的菜粥新鲜出炉。
那一天,众师兄一人一碗,幸福地泪流满面。
睡了个懒觉的镇元子来得稍晚了一些,粥已经没了,后者不顾四十六位师兄抱大腿阻拦,直接把头伸进锅里,舔了个干干净净,还哭喊着央求霍宝再去做一锅,不求别的,只求把他一顿撑死最好。
饱暖思那什么欲。
霍宝还小,放荡不起来,镇元子对霍宝没有特别的安排,放羊一样任他自由,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像清风和明月那样做功课,清风和明月倒是有心,热情地教导霍宝识文断字,但是,霍宝一看到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就头疼。
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什么“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什么“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什么“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这些大道理,精深莫测,然而霍宝读起来味同嚼蜡,完全没有清风和明月那种朗朗上口,玄而又玄,沉浸其中,窃以为远不如五姐紫衣那句“虎吃兔,大鱼吃虾,这就是天道,杀生,不需要讲道理,不杀生,才需要讲道理。”来得酣畅淋漓。
众师兄以悟道为业,修身养性,各有绝活,霍宝吃饱喝足,闲来无事,便去找其他师兄玩乐。
南北师兄和东西师兄喜好十九道纵横手谈,二人有一场赌约,谁赢了,谁的道号便是黑白,这一赌就是六千余年,不分胜负。
霍宝年岁小,厨艺出奇高,特别讨人喜,南北和东西教他如何落子生根,如何固守出击,霍宝有过目不忘之才,可惜他没兴趣当什么棋坛圣手,学得马马虎虎,输赢都是一笑置之,玩,才是小爷的纵横道。
今个跟青墨师兄学书法,写什么字都像是拉稀一样的狂草,明个去撩拨无弦师兄的风月琴,谈得乌鸦嘎嘎调头飞,自愧不如,后天偷偷潜入丹青师兄的房里,把他刚画好的美人图上的美人添上一道小胡子。
秋天很快过去,到了冬季,一场二尺雪后面接着是一场三尺雪,众师兄不爱动,全躲在屋子里烤火,只有清风和明月陪着霍宝打打雪仗。
这段时日,万寿山百兽蛰伏,霍宝屡次外出都收获寥寥,颇有些郁闷,万般无奈只好再去后山折腾那些山鸡,无语的是,这些山鸡沾染五庄观的灵气,聪明地很,历经数月的惨重教训后,它们被吃一堑,长十智,他么的学聪明了,将霍宝视为大魔头,远远一看到霍宝就叽叽乱叫四下奔逃,极难捕捉。
霍宝思来想去,怂恿清风和明月帮忙捉鸡,清风和明月一口一个“杀生造杀业,非功德,雷劫来的厉害”为由,打死都不答应。
霍宝毒计横生,专门熬了一锅粥送给清风和明月,二人不疑有他,突突突喝了下肚,临到最后才发现粥里有一些细碎的鸡胸肉,那一刻,二人如遭雷击,弯腰如弓呕吐,千年清净修为,差点毁于一顿贪吃。
清风和明月欲哭无泪,又害怕霍宝以后再使坏,不得不去后山,那些山鸡见到来人不是大魔头,放松了警惕,依然自顾自啄食,清风一脸羞愧地拿出一把米投食,明月神情紧张还带着几分兴奋地撒网。
嘎!
那一声响彻万寿山,让漫山飞禽走兽做噩梦的惨叫,要多销魂有多销魂。
过了冬,不知不觉,春暖花开。
霍宝听清风和明月说,南面有座驼背山,那山向阳处,有片桃林,一开春,点点鲜红压枝头,桃子丰腴甜美,霍宝早有外出游玩的野性,当即威胁加怂恿清风和明月,可怜的清风和明月悔得肠子都青紫了,万般无奈带着霍宝出去玩耍。
清风腾云,载着明月和霍宝,约莫飞了半个时辰,前方蓦然有座山,看起来像是一个驼背老头,向阳处果然是桃红瑞瑞,远远地,有阵阵桃香飘来。
霍宝大喜,清风和明月却是心惊胆战地望着四下里,提醒道:“宝宝,这里已经出了万寿山的地界,是那尸魔王的地盘,咱们得小心点,摘了桃之后就赶紧回去。”
霍宝口中称是,心中不以为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好好逛一逛了,清风见霍宝答应,开心笑了笑,降下云头,落入桃林间。
霍宝欢呼雀跃,放眼看去,枝头上结满了硕大的红桃,粉嫩嫩的往外滴水一样,爬上树摘桃,清风和明月在数下接着,一口气采摘了二三十个。
“宝宝,够了够了,我们快走吧。”清风和明月谨慎地扫视四方,不敢有丝毫大意。
霍宝又摘了一个桃,想吃,站在枝头看了看,惊喜地发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于是道:“清风,明月,那边有条小溪,我们过去把桃洗一洗,先吃一个尝尝味道再走,怎么样?”
不等清风和明月回答,霍宝就跃下枝头,直奔小溪跑去,清风和明月十分无奈,跺足跟了过去,来到溪边,三个人洗了桃,咬上一口,立刻成熟的桃汁盈满口中,清冽甘甜,竟是超乎想象的好吃,桃子很大,吃了一个差不多饱了,三人还是洗了第二个留在路上吃。
就在这个时候,霍宝心有所感,抬头望去,上游有颗老槐树,向溪水方向伸出一截枝干,其上有两条纤细的雪白玉腿在摇晃。
隐隐有天籁般的歌声顺流而下:
“南山桃花开,燕子衔泥来。
谁家稚童提花灯,一蹦一跳甜甜笑?
小荷已露尖尖角,不见南归雁。
秋风催人老,公子何时归?
凛冬梅花香,莫问娘子马革裹尸多英雄,一件寒衣,三千里相思。”
霍宝听得痴醉,鬼使神差来到树下,树上的玉腿忽然跳下,赫然是一位满脸稚气的少女,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个花辫子,一身罗裙如雪,她笑起来甜蜜蜜的,乍然见到霍宝,吓得如同受惊的小兔子跳开去,等看清楚了霍宝,不禁莞尔,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儿?怎么跑到了这里?”
霍宝眼中有涟漪荡漾,纯真地笑道:“我叫宝宝,来自万寿山五庄观,你呢?”
少女轻笑道:“我叫白晶晶,家住白虎岭尸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