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半哪容得下干娘被人欺辱,刚想出头教训,就被人捂住嘴,生生拖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t她一回头,发现阻止她出手的,竟然是自己的母妃长思。
\t长思见半半想要叫嚷,赶忙又一次捂住她的嘴,轻声说道:“嘘,你哪里是赵氏的对手?你这一出去,除了能图一时痛快,剩下的就是给你母妃和你干娘俩添乱。”
\t“那我该怎么办?”对于长思口中的权衡利弊,半半似懂非懂,求助她道。
\t“快去找你父皇,赶紧的。”
\t不等长思说完,半半一溜烟就没影了。
\t这丫头行动快过脑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长思见状,无奈摇头,悄悄隐在树丛后面,只等那中容能快些赶到。
\t而安宁呢,此刻也终于知道了,对于不干净的手脚,周饶宫里人是如何*的。
\t赵氏命人用细麻绳将安宁的十指指根分别缠绕,而后在中间牵出个线头,麻绳的另一端,死死捆在一根看上去十分结实的树枝上。
\t那树枝与地面的距离,刚好比安宁多出一个头来。
\t安宁被迫将双臂举高,整个人看上去越发颀长窈窕。这样的高度,其实她完全可以头顶大树,脚踏瑞土,顺带还可以晒太阳。
\t但赵氏明显不打算让她如此安逸。
\t安宁的脚下,是不计其数的碎琉璃。她脚上的鞋袜嘛,自然早就被人脱走了。
\t如此这般,安宁只要脚一着地,自然就会被无数琉璃渣滓戳破。她如果不想脚上受罪,就只得凭借臂力、指力,将自己凭空悬起。
\t对此,安宁评价自己为:“臂力惊人。”
\t但再惊人的臂力,也经不住体力的流失。
\t日头越升越高,照得人隐隐犯困,她想一睡了之,但稍一打盹,脚下就是钻心的剧痛。指间起初像被勒裂,现在已渐渐麻木,周身血脉,似已不屑于到及此处。
她额上浸出冷汗,面色苍白,却见那赵氏端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地晒太阳。
\t安宁上下皆不适,心道自己一不乖张,二不嘴贱,为何连同严刑拷打,都没比那人少。
\t想到公子琰,她忽然苦笑,声色娇媚。
\t赵氏见她还有心思笑出声来,起身一掌招呼在她脸颊,恶狠狠问道:“为何要偷本宫的金钗?”
\t她声音虚弱,听上去却更为婉转,缓缓说道:“我对你瞻部的皇后之位,一丝一毫兴趣也没有,但中容却不这么想。”
\t“巢皇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啪”的一声,赵氏又是一掌。
\t安宁被她扇得一阵飘忽,冷汗阵阵,声音越来越轻柔,赵氏只能凑近她嘴边,才能勉强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她显然对名讳一事不甚上心,答非所问道:“你留着我日后成为祸害,报今日受辱之仇,倒不如眼下助我一臂之力,送我出了这皇宫。”
\t赵氏见安宁如此狂妄,此等狼狈之下还胆敢威胁自己,顿时气愤,扬手又要教训此人,谁料远处飞来一根长鞭,将捆缚安宁的麻绳利落绞断。
\t安宁失了麻绳支撑,体力不济,无法闪身躲开,索性直直坠地,再不顾及脚下万千细碎琉璃,任由它们将自己扎得千疮百孔。
\t电光火石之际,半半飞一样跳出,将她的干娘稳稳抱住,两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树下。原来臂力惊人的,大有人在,却无论如何,也不是她安宁。
\t安宁重心不稳,向树干靠去,半半将其搀扶,以至于倒得不算太过突兀。
\t地上的长鞭,名唤龙藻。
神器龙藻,众所周知,物归何人,亦无人不晓。
\t众人皆行礼,齐刷刷唤中容道:“巢皇。”
\t安宁冷笑,见他千呼万唤始出来,黑着一张脸,看她也没好到哪儿去。
\t如果是公子琰眼见安宁受伤,必不会顾及周遭如何,自己又颜面如何,而是第一时间对安宁出手相救,末了还得上下其手,温言安抚,美其名曰——细心探查伤势。
玄圃幻境中如此,三途阵中还是如此。
\t他那句“为师摸过了”,令安宁至今想起,都不禁两颊绯红,恨不能双拳做媒,软身投在那人怀抱。
\t可如今,公子琰的活儿大半被半半承包了,中容却摆出一副君王姿态冷眼相待,想来那安宁的心思,又怎会飞到中容身上去。
\t只听中容说道:“什么事非要闹出这么大的响动?”
\t安宁嗤笑,虽身困体乏,仍忘不了用鼻孔出气。
\t中容白她一眼,指着赵氏说道:“你说说看。”
\t赵氏颔首屈膝,一副秉公处事的白莲花模样,一本正经道:“宫里有人不守规矩,偷拿臣妾的金钗,臣妾代巢皇教训她,也让她知晓些宫里的规矩。”
\t说罢,她双头平举过头,恭敬将金钗呈于中容面前。
\t半半探脖一看,曲腿靠树,双手捧剑,打着哈欠道:“切,破玩意儿,我干娘瞎了眼都不稀罕。”
拆台王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就是论事,而且从来不会令人失望。
长思躲在树丛后窃笑,却听中容说道:“找到了不就行了,一点儿仁德都不讲,如何统理后宫?”
赵氏一听这话,一时来不及分辨中容是真宠还是假宠安宁,一心只想着保住自己手中那点权力,急忙跪地,连连磕头道:“是臣妾思虑欠周,做事不妥。”
中容这才想起,赵氏做事不妥的结果,就是坑苦了安宁。
他也不理睬赵氏,任她跪地磕头,转身走向安宁。
中容见安宁衣冠不整,发丝凌乱,额上冷汗淋漓,双手颤抖得厉害,脚下也是血肉模糊,开口问道:“怎么样?”
安宁如同中容漠视赵氏一般无视中容,由半半搀扶着,艰难行至赵氏面前,努力扯出一抹笑意,阴阴说道:“我给你提个醒,但只说一遍,你且仔细听好了。”
赵氏此刻不敢造次,竟真的伏身在地,任由安宁于她头顶狂妄。
安宁气息奄奄,轻飘飘说道:“我这人心胸开阔,不会与你狗咬狗。我说这话呢,也不是为了恐吓你。我呀,完全是为了你个人安危考虑,全然没有恶意。”
半半找人给安宁抬来赵氏刚才屁股挨着的那张椅子,搀扶着她干娘缓缓坐下。
安宁斜了斜身子,调整好姿态,接着说道:“打今儿起,你但凡出门,须得当心司幽门的人哦。”
“此话怎讲?”赵氏没有得令,不敢抬头,所以也看不到中容面色阴沉,离爆发只差小小一步。
安宁几近虚脱,以手撑头,轻声细语道:“司幽门的前任门主玉采,那是我师父。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燧、人、琰。”
她提及那人名字的时候,本就温柔的嗓音,无端变得更为缱绻。
左右闻者,无不震惊。
赵氏听了这话,顿觉心中一团乱糟,脑子“轰”的一声,只差炸裂。
当今燧皇于周饶刑天狱中睡了安宁,此事九州皆知。玉采于流风回雪阁被安宁强吻,这事周饶人也都知道。
如果将燧人琰和玉采这两个名字硬生生联系在一起,外加一个司幽门,再加上一个胜神,赵氏觉得自己不慎将仇恨拉得太过高调,或许这辈子都不用出门了。
谁知听了这话,还有远比赵氏更为激动的人。
中容闻言,勃然大怒,愤愤说道:“救你的人是孤,要与你成亲的人也是孤,你口口声声忘不了你的玉采,可是他现在人在哪里?怎么不见他来救你?”
“燧皇已封干娘为胜神的皇后,他们的封后大典都结束了。燧皇派了使臣来接干娘,他们现在人已经在路上,应该没几日就到了。”这句话,是半半接的。
她天天在司幽门猫着,消息自然比别人来得多而广而快。
半半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才没脑子顾虑她爹中容当众被告知此事,是何等的颜面扫地。
此时此刻,公子琰有多爷们儿,中容就有多尴尬。二人与安宁的三角关系一目了然,无需从旁揣测。
安宁将身子换了一侧倾斜,再无心思去管身上的各处伤口,只觉锥心之痛,更甚于皮肉之苦,千倍万倍不止。
中容怀揣英雄救美的伟大理想而来,却被半路生出话茬的半半哗啦啦浇了一大盆冰水,从头冷到脚。
但半半哪看得懂各人脸色,她像喇叭一样广而告之,末了还对安宁说道:“我今天回宫,本来就是找干娘说这事儿的,没想到被耽搁了。干娘我陪你回屋治伤,慢慢讲给你听。”
说罢,半半扶起安宁就要往屋里走。
安宁惊觉脚上伤痕累累,刚一触及地面,就“哎呦”一声哼了出来,旋即软绵绵瘫回了椅子上,姿势看上去比方才更为舒适。
半半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害干娘受苦,令她行动更为不便,于是连人带椅子一齐搬了起来,轻轻松松就要离众人而去。
中容险些被他这闺女给蠢哭了,当即喝道:“半半,这儿有你什么事?”
“干娘受伤了,我得找人替她医治。”半半边说边抬着椅子走,实在是一身蛮力,无处安放。
“然后呢?”